第七章：揣測
    抬手撩起廊亭尾端的珠簾，手起手落間，不禁惹得一陣清脆的叮當作響。最先入眼的是兩排整齊的宮燈，底下鋪著暗色的花毯，花毯的盡頭布著兩方對稱的屏風，真絲的屏風有些微透，遠遠的站在這裏，就已經能望見內側亦有燭火通明，映的屏風上頭描著那開遍漫山的扶桑花，重重疊疊的擠在一起，仿佛清風若再吹的重一些，那些花瓣就會從畫中飄落似的。
    兩方屏風中間依稀可以看見裏麵的場景，圓凳旁是雕花的大圓桌，圓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玲琅滿目的美味佳肴，光是看，就足夠吸引人的了，這可讓昏迷了兩天一夜的木槿汐，在一瞬間有些饑腸轆轆迫不及待的感覺的，況且這佳肴後頭還坐著一位山清水秀的美男子。
    這男子一身白衣，此時正以手支額，眉頭微微蹙起，雙目間，似有千山萬水，神情淡淡的望著另一隻手中躺著的瓷杯，他這摸樣，看起來應該是在很深入的想什麼事情。
    事實證明也正是如此，要不然，也不會連木槿汐都已經進來了他卻還沒有發覺。不知道外頭什麼鳥兒叫了一聲，雖然這聲音在此刻顯得有些突兀，卻楞是沒將木槿汐嚇著。原來，與此同時她也早已愣住了，癡癡的望了望那男人的臉，又望了望他的手，心底竟然悄悄的尋思起來：不得不承認，他這把玩杯子很有一套~不對！印象裏，他把玩什麼都很有一套。
    餓了這麼久，其實木槿汐早就已經像摩拳擦掌的惡狼，就等著能放開肚量飽吃一頓了，卻在看到那人的這一刻，她卻楞住了。細細的想了想，自己要是就這麼霸氣的殺過去了，好像挺煞風景的。想著想著，就有些不忍打破這兒和平環境的念頭了。幹幹的咽了一口口水，好不容易回過神，又偷偷的望了望那人的臉，見他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便轉過身，打算貓著腰走回屏風外頭。
    偏偏就在此時，身後又響起了那個醇厚低沉的聲音：“你這一來一去的，到底是要做什麼？”
    雖然是背對著那人，她卻能清清楚楚的想象到，此時身後那人說這句話時，臉上是怎樣一副將笑未笑的模樣了。但她轉過臉去時，卻並沒有看到那抹事先料想到的竊笑，隻有冷冰冰的目光，正漫不經心的打量自己的上下，就好像在看一件與他好不相關的東西一般。也是啊，如果實情就像殷府裏的那些人說的那樣，那麼，他和她，本來就是陌生人。
    木槿汐轉回腦袋，依舊背對著他。或許，他真的不是他吧，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就連胎記都能生在同樣的位置吧，況且他倆人還是雙胞胎的同胞兄弟。“我想我還是回去吧，方才看見，殷公子正在想什麼要緊的事情，我覺得我還是不打擾你比較好。”
    “不妨事，你都來了，還是坐下來一同用吧，睡了這麼久不餓嗎？”話畢，聽到倒酒的聲音。
    餓，的確是很餓，於是木槿汐誠實的點了點頭，可是看到他一副這樣冷淡的模樣，她又不是很想跟他坐在一處了，隨即她又搖了搖頭。一來二去的，她自己也不曉得自己這是在做什麼了。
    身後那人卻在此時又開口了，“還未請教姑娘芳名，不過也無妨，這杯酒是熙城敬姑娘的，熙城自幼便不會鳧水，那日若不是姑娘出手相救，怕是現在早就去九泉之下見閻王了，這第一杯，多謝慕姑娘救命之恩。”這話說的是好聽，字裏行間中怎麼分析都是萬千的謝意，可這淡漠的語氣裏，卻聽不出一絲一毫的謝意。
    緊接著又倒了一杯酒，“這第二杯酒，是謝慕姑娘……”
    話未說完，卻已被某人打斷：“等一下，你剛才叫我什麼？你知道我姓木？”方才還背對著站在屏風前的木槿汐，此刻卻已經三步並為兩步走到殷熙城的麵前了。
    兩人麵麵相覷，挨得十分接近，呼吸間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溫熱。木槿汐這會子太衝動了，一時半會兒也沒發現自己這樣做合不合適，到是殷熙城先反應過來了，仍然是一臉淡漠的神情，微不可查的將自己被木槿汐揪住的袖口抽出，再微不可查的朝後頭挪了挪自己的身子。
    木槿汐卻還未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仍然是剛才一副急切的神色望著殷熙城。男人拿過木槿汐腰側別著的手絹，他揩去自己手中剛才灑出來的酒水，拉著他衣袖的這個人，這才發現自己的舉止有些失禮了，收回動作，卻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了，接著自己的問題繼續道：“你知道我姓木？”
    那人卻隻是淡淡的笑笑：“何止知道你姓慕。”男人自顧自的又倒了一杯酒，卻笑著不再說話了，換做一副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著眼前這個，對他來說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仰慕他的女人的確很多，期間用各式各樣的方式想要引起他注意的女人也有很多，但無非都是嬌柔做作，獻媚撒嬌。像她這樣隱忍卻又有些莽撞，膽小卻又大膽的小女人，倒還真是第一個。
    有點兒意思。
    他不說話，看著她接下來還要做什麼。木槿汐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一副盛怒的模樣，想了想，又覺得這樣也沒有什麼用，隨即坐了下來，剛要開口，對方卻已經搶先攔在她之前了。
    隻見殷熙城悠悠的點了點桌上剛倒滿的酒杯，斜過腦袋，對著槿汐笑道：“有什麼事，不急，慢慢說。都已經坐下來了，就喝一杯再說。”話雖是笑著講的，但是臉上的神色卻有著不容人推辭的意味。
    木槿汐端過酒盞，定定的望了殷熙城一眼，不帶一絲躊躇的便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了。
    一直望著她的那個人，卻笑開了，“慕小姐，果然是女中豪傑。”
    木槿汐卻蹙著眉頭咽下了嘴裏的液體，咬著唇瞪了他許久才開口道：“怎麼是水？你糊弄我？”
    男人笑的更開了，索性起身往廊亭一側的廊椅上靠著，用手枕著腦袋，垂眼看著桌旁那個氣的橫也不是豎也不是的女人。
    今晚月光甚好，好似銀盤一枚，掛在天邊，照的地上亮堂堂的。
    “你不是不喝酒的嗎？”男人懶懶的挑著眉，睨槿汐了一眼之後，悠悠的望著月光：“你們成了角兒的人，不是都不喝別人敬的酒的嗎？怎麼今個兒，破戒了？那，我豈不是很幸運，竟然能讓如今姹紫嫣紅的慕小姐，麗春院的當家花旦慕芷姑娘為我破了戒。您貴為梨園之首，從不讓他人占得半點便宜，可謂是這一行中的出水青蓮，他們說去給你捧場的老少爺們，比征兵的時候還要多。這昊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你，你說什麼？”木槿汐定定的望著她，握著酒盞的手木然一鬆，杯子應聲落地，碎成了一片一片的陶瓷渣子。
    “怎麼，慕芷姑娘，難道你還有什麼聽不明白的嗎？”男人的嘴角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指尖拂過他的眉角，以這樣玩世不恭的姿態，望著木槿汐。“倘若都這麼說了，你還是不懂的話，那熙城覺得自己和姑娘你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
    “沒、沒什麼，挺好的。”她再也拿不出方才那般趾高氣昂，自信心滿滿的模樣了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她楞楞的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情要忙，在府上叨擾了好幾日了，想必家裏尋不到我，也一定很著急，我也不想不打擾殷公子雅興，慕芷就先告辭了。”
    木槿汐的話已經說完了，那個人卻依舊依靠在廊椅的一側，斜斜的仰著腦袋，望著月亮，銀色的月光下，他的眼中似有什麼東西閃過，卻在片刻之後，又漸漸的黯淡下去了。槿汐的心中一涼看來這個人，果然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啊。
    她轉過身去，男人卻在此時轉回視線，涼悠悠的瞧著眼前的這個亭亭的背影。見眼前的人要走了，剛玩上興頭的殷熙城覺得有點兒掃興，難得有興致想要玩玩的，結果才剛開始，就變成玩完了，這怎麼甘心？起身坐回到桌前，這家夥，倒也不急，木槿汐已經快踏出屏風外了，他卻隻是悠哉悠哉的給自己倒上一杯酒，風輕雲淡到不能再淡的開了口：“殷芷睿~他……”
    這個一向被壓抑著不能提的名字，突然被某人吐出口，木槿汐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停下了腳步。
    “你……”木槿汐緩緩的抬眼，定定的望住有些懶散的斜坐在對麵的殷熙城。頓了好一會兒，才能楞楞的開口，繼續說下去：“你，方才說了什麼？”
    那男人卻並沒有對上她投來的目光，而是懶懶的放下手中的酒盞，起身走到了木槿汐的身前，緩緩的抬起手，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的劃過她有些向後退去的臉頰。明顯的感覺到眼前那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殷熙城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了，對比著此刻緊閉著雙眼，一動都不敢動的木槿汐，他這樣的笑顏，顯得有些妖異，讓人背後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