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夢縈時分,餘溫可真 第六章 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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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虛實
台上此刻正扮著穆桂英的木槿汐發現了台底下一絲細微的變化。來殷府唱戲乃是她等了許久才得來的一個機會,畢竟也是城裏唯一一座姓殷的大戶人家。來這個地方唱戲,一來可以打探一下關於殷芷睿的消息,二來也可以見識一下這城裏的大戶人家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排場。伴著鑼鼓聲鏘鏘,台上的穆桂英跨馬轉到後台。
換了人上台,這出是文戲,木槿汐這才有半刻鍾休息的機會。看看壺中的茶水已經不多了,此時少軒又不在身邊,想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四下裏逛逛,也好取也水回來。
一路逛到殷府後花園,木槿汐此時卻滿腦子都在想關於另一個人的事。想著,若是那個人還在,說不定也是生在這樣一個大家庭裏,也住著這樣氣派的大房子,有數不清的庭院,數不清的家奴。今日雖然沒有打聽到什麼關於他的消息,但她倒也並不失望。
原本倒還有些緊張,但是進了殷府以後,她倒想通了,就算那個人真的還在,出生在這樣的家世,自己一個戲子,未必能被殷老夫人允許進門吧。想著想著,並致力於將自己的愛情往“我愛你,與你無關”這個方向發展,她雖然仍舊執著找殷芷睿這件事,但是今天她卻是專心來唱戲的,並未著急著在今天一直了無音訊的事情,會有何新的突破。
可有些事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連這世界上權利最大的皇帝,也做不到想生一個兒子,他後宮裏的妃嬪就立刻善解人意地給他生個兒子。生兒生女還是生個叉燒包,這些事,冥冥中都有注定。
包括從沒有就沒有逛妓院這方麵癖好的好男人,有一天突然跑去城中最有名的妓院散步。終於,在這一日鶯啼燕囀,花拂柳,柳依岸,從來不沾女色的殷家大少爺,被管家發現喝醉在萬花樓的當家花魁的廂房裏。也正是在這一天,木槿汐終於見到了那個她朝思暮想,並且苦苦找尋了兩年多的男人——殷芷睿
原來方才一直找不著北的木槿汐,在後花園中迷了路,本想著一直走總能遇到殷府的下人,到時候再說明自己的身份,就可以回到戲台了。一直漫無目的走著,卻突然發現了湖畔旁的草堆底下倒著一個人,這青天白日的,著實讓她白白受了一驚。原本想著不去理會,卻又覺得那人的背影生的有幾分蹊蹺,壯著膽子又往前走回去了,一切事情在她推開那人肩膀開始有了不尋常的變化。
未曾看清那人的長相,卻已經聞到撲麵而來的酒氣,木槿汐往後退了退。待她仔仔細細的再做一番打量時,終於忍不住顫了一顫,那人緊閉著雙眼,微蹙的眉,如一墨般,高挺的鼻,涼薄的唇……天呐,木槿汐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險些叫出聲來的嘴,扶在那人肩上的另一隻手也忘記拿回來。
這個人,她找到了,扣在唇邊的指尖開始顫抖,她怕自己認錯了,顫顫巍巍的又將指尖移向他的耳垂,看到了一顆暗紅色的痣,猛吸的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是他,果真是他,也對,怎麼會認錯?自己怎麼會認錯,關於他的一點一滴她都一清二楚的記在腦海中,從不敢忘記,又怎麼會認錯。
她細細的端詳著他的眉目,顫抖的手指拂過他的臉頰一遍又一遍,這樣沉甸甸的目光仿佛能將他的臉望穿,兩年的時間,她在夢中見過他無數次,此刻他就真真切切的躺在自己的懷裏,她卻有些不知所措了。男人依舊是一臉微醺,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臉上細細碎碎的來來去去,他有些不悅,便拍開了那個東西,悶哼一聲又翻身睡過去了。她卻毫不在意,俯身趴在他的胸口,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濡濕雙頰,花了妝容。她小聲的哽咽著:“芷睿,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我就知道,我是該來的。”
男人醉的不輕,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也不曉得槿汐的這番話,他究竟聽進了多少。默了片刻,胡亂的挪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個軟軟的東西之後,竟然踉踉蹌蹌的爬了起來,木槿汐還來不及反應,隻聽見嘩啦一聲,男人不見了,湖麵上揚起一大片白色水花。
透過漾起的薄薄水浪,能看到白色身影似蓮花沉在深水之下。這樣的場景,徒然令她想起,某一個仲夏之夜,他與她打賭,他的聲音極輕,極淡,在她的腦中,卻像是昨夜才經曆一般,“我不會鳧水,你若不救我,我就死了。”
嘩啦,又是一大片水花。
木槿汐拚命的抱著那個喝的酩酊大醉的男人,費了好的勁才將嗆水嗆的直咳嗽的他重新拖到岸邊,兩人衣衫盡濕,男人咳嗽聲慢慢的變的劇烈,該是快要醒過來了。遠處有人發現落水的兩人,帶著下人趕了過來。木槿汐的臉色漸漸發白,直到噠噠的腳步聲越漸接近,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含笑的一雙眉眼垂了垂,終在沒睜開了。
可以說,她這一暈,是相當滿足的暈過去了。因為她終於找到了這個牽絆她所有心事的男人。
但是,這個世界是,偏偏就是有種東西,總是喜歡看別人栽跟頭。
這種東西叫命運。
而她,也就自然而然的,再次成為了摔跤的那個人。木槿汐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安安穩穩的睡在一張雕花的大床上,頭頂上是緋色的床帳,上麵零星點綴著海棠花栩栩如生。轉過腦袋望了望屋內,身旁有七八個丫鬟守著自己,發覺她醒了,整個床幃下,一眨眼功夫被好幾個腦袋擠得嚴嚴實實的。這樣的待遇,果然不一般,她卻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好不容易,終於不咳嗽了,張口卻來了句,“芷睿呢?”
頓時,丫鬟們的臉,黑了。
倒不是因為木槿汐這般不領情,她們才不做聲了,而是因為這個姑娘開口問的那個人, 殷府裏,不能提!其嚴肅的性質就好比,皇宮裏誰剛拿皇上的花邊新聞說事,就得掉腦袋。
後來,有一個管事模樣的小後生進了屋,說是少爺問她醒了沒有,要是醒了就一同去用晚膳。
稍稍做了打理,木槿汐便跟著那小管事出門去了。晚宴就設在那湖中亭旁的廊亭內,此時晚風習習,到湖邊坐坐更是舒爽的很,看樣子,殷府的人還真懂的享受。不過話說回來,這有錢的富貴豪門,哪個不懂得享受生活呢?去的路上小管事告訴她,那個麵貌酷似殷芷睿的人並不是殷芷睿,而是他同胞的兄長,殷熙城。而那個名叫殷芷睿的男人,早在五年前的某一個寒冬夜,得了傷寒病死了。老夫人因為這件事情很是受創,封鎖了一切關於二少爺的消息,從此,二少爺成了家中不能提的禁忌,殷芷睿這個人也像是一夜間消失了,並且從未來過這個人世間似得的幽靈一般。
也就是說,那天她用了半條命救回來的那個人,並不是殷芷睿,而是殷芷睿的哥哥,殷熙城.
見木槿汐依舊愣著,沒回過神,小管事再次一本正經望著身旁的女客:“姑娘,您待會再見到大少爺,可千萬別再提起二少爺的事了,要不是您非逼著我講,我絕不敢提的。小的我可是提著腦袋跟您交代了關於二少爺的事,您要是抖露出去隻言半語,我可就要……嗨,姑娘,我說,您到底有沒有再聽啊,誒,姑娘!”
小管事不得不上前攔在木槿汐的身前,她這才回過神來,抿了抿唇,似乎是及認真的想了想,拍了拍一臉無辜狀的小管事,笑道:“你我無冤無仇,我就是再不仁,也不會白白搭上你的性命呀。放心吧,不該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有了她這樣的保證,小管事也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舒了一口氣之後,偷偷的超木槿汐瞄了一眼,“不過,少爺好像真的和姑娘你有些淵源,將他救醒時,他望著姑娘你的臉,看了很久呢。”頓了頓,好像很是琢磨不透一般,繼續嘟囔道:“我也說不來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就感覺他好像在想什麼很要緊的事情,從來沒有見過少爺臉上有這樣深沉的神色。不過那時姑娘你臉上的油彩都花了,也不曉得少爺這樣看,究竟在看什麼。”
木槿汐從腰間取下一枚鍍金的牌子,遞到小管事手上,隨後想起一個涼涼的聲音:“拿著吧,今後,麗春院的每場戲,有你喜歡的,你盡管來便是了。”
小管事歡天喜地的接過吊牌,珍寶似得收進兜裏,麵上攢著笑,迎著木槿汐繼續往前走去。不知哪兒拂來一陣清風,將過道中的大紅帷帳刮到了半空中,晃動的紅燈籠投下的燈影落在一前一後兩人的身上。沒有人瞧見木槿汐臉上那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隱在嘴角,就如方才她那被吹散在風中的話音一般,涼涼的,淡淡的。 在這寂靜的夜風中,顯得有那麼一丁點兒妖嬈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