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聽戲
    鑼鼓喧天，這樣喜慶的鼓樂不禁讓人覺得興奮不已。昨日裏還冷冷清清的水中亭，此刻卻已經被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潮，圍的連一隻小蠅蟲都很難飛進去了。
    豔陽高照，是難得一遇的好天氣。一連下了將近半個月的綿綿細雨了，今天這太陽出的，倒有些討人喜歡的意味兒了。殷家原本親戚就不多，又因為前幾年家裏還生了些許變故，原本人氣就不興旺的殷家，就更加冷清了。今天的殷府卻是格外的熱鬧，一改往日陰森壓抑的氣氛，昔日難得一見的稀客也都帶上家眷來到府上拜訪。
    府上的丫鬟們，忙的不可開交，一會兒布置中堂的茶水，一會兒奔波的來回張貼著過道裏的大紅帷帳，不明白的人，還以為這殷府，今天是要辦什麼大喜事呢。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難怪外人會看不明白了。殷府今天的布局完全就是按照以往辦喜事的格調來布置的，倒是那些受了帖，登門拜訪的貴客們心底下卻將殷老夫人的小心思，捉的準準的。
    今個兒這戲啊，說是請了如今城中當紅的角兒，麗春院的當家花旦慕芷姑娘，雖然慕名而來的人很多，但是更多的人卻明白，殷老夫人今天的目的卻並不是請大夥前來看一出戲，單單樂一樂罷了。
    也是，光是看出戲的話，完全用不著下這樣的血本，布置這樣的排場。
    那就來說一說殷老夫人今天到底打的是哪門子的如意算盤吧。前麵不是說到，殷府人丁薄弱嘛，也正是因為這個，都快七旬的老太太啊，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自己的這個寶貝孫子能早日讓她抱到曾孫。但是她這個寶貝孫子，偏偏性情古怪，好像對這姑娘家之類的都不感什麼興趣，這可急的殷老太太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團團轉不說，老淚縱橫的她，不得不為這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張羅起這終身大事來了。
    這不，趁著今個兒招大夥兒一起來看戲，她這小心思也就慢慢的浮出水麵來了。
    今天的這出戲啊，是有幾個目的的。這其一呢，是為了，聯絡一下親朋之間的感情，大夥也難得一塊坐在一起看出戲，這樣其樂融融的共處在一處也算的上是一件美事。這其二呢，就是請來了秦家的二小姐，秦秋月，來府上做客。
    這秦二小姐，秦秋月，是個出自書香門第的姑娘，雖然沒有什麼威名顯赫的家世，但也算是清白人家的大家閨秀，況且這姑娘描龍繡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像這般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又是出自書香門第，知書達理，相夫教子什麼的自然不在話下了，說是殷老夫人心中理想的孫媳婦，她自然是當之無愧的。但是殷老夫人自己下定主意也，卻也沒用，這不，就安排了今天這出戲，也張羅大夥都來物色物色，最主要是讓她那寶貝孫子也意思一下，讓兩個年輕人碰碰麵，萬一能擦出點火花什麼的，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午膳用後，殷老夫人領著眾位親友來到水中亭對麵的秋水廊亭小歇。隔水相望，昔日清冷的湖中亭，此刻已經被布置成了一方雅致的戲台。鼓樂班子被隱在一旁的竹簾後麵，那些已經妝扮好的戲子們正站在兩旁帷帳後頭等著上台獻藝。清風掃過，帶著河塘內的清香，與河提旁柳樹莎莎的聲響，眼瞧著正午都已經過了有些時辰了，殷老夫人卻依舊沒有開台唱戲的意思。
    這不，眼睜睜又是等了一刻鍾，隨從的丫鬟吟芳，附俯身在老夫人身旁小聲說了些什麼，之間老太太頓時麵生喜色，對著那丫頭連連的揮了揮手，待丫頭走後，更是整個人都有些坐不住的模樣了。
    一臉望穿秋水的模樣，持續了片刻，在她期望重重的視線盡頭，漫步走來了一個水藍色的亭亭身影。
    這女子雲鬢上別著鵝黃色的珠花，清新且莊重。行走匆匆間卻也不忘照顧腳底下的曳地長裙，不一會兒，便已經走到眾人麵前了，隻見她一隻手挽了個點心盒子，來到殷老夫人麵前福來福身子，算是行過禮了，老太太連忙起身將小丫頭扶起，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女子笑著卸下手上的點心盒子，將蓋子打開。伸出蔥段般的手指，一手指著點心，一手指著自己。
    “先謝謝老夫人不責怪秋月，讓大夥等了秋月這麼久，真是秋月失禮了。”說話的女子一臉歉意，她抬起頭來，又朝老夫人看了看，這一張小臉，笑的跟花兒似得，柳葉一般彎彎的眉眼，小巧的口鼻，圓潤的精致的下頜，雖然說不上閉月羞花，倒還算的上是秀色可餐，典型的小家碧玉。
    原來這個人，就是殷老夫人今天安排的重頭戲，秦家二小姐，秦秋月。
    又是一陣微風拂過，拂來一陣淡淡藥香，這藥香令眾人陡然對她擱在案上的糕點起了興趣。
    眉眼彎彎的女子開口繼續道：“前幾日聽吟芳姐姐說老夫人最近身上好像有些不大舒爽，想是或許因為天氣太悶熱，身上沾了些暑氣吧，知道今天要來看戲，特地取了荷葉上的露水，金銀花，做了一些點心送來。隻是不曉得，原來在座的有這麼多位呢，看來又是秋月疏忽了。糕點準備不夠，可望大家不要怪罪呀。好在秋月還準備了些許胭脂梨葉沏的棠梨茶，可以請諸位賞臉吃一些呢。”
    說話間，身後名喚少梅的丫鬟已經將茶盞送了上來，秦秋月親自為殷老太太倒上一杯滿滿的棠梨茶。這一番討好在老太太眼裏卻討喜的不得了，眾人更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忍不住也點了點頭，並向殷老夫人投去讚賞的目光。
    看樣子，這秦秋月還真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先是姍姍來遲，讓大夥等著，引起足夠的注意，再是一個萬眾矚目的出場，一番道歉的話說的滴水不漏，即討好了老夫人，也討好了眾位再座的，就連老夫人身旁的丫鬟吟芳也一並討好了，營造了一個皆大歡喜結局收場；最後獻上精心製作的解暑糕點和棠梨茶，即說明了自己重視與老夫人的這次看戲的機會，也暗示了自己私底下還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姑娘。這樣一舉好幾得的做法，不得不說她還真的是一個心思緊密的女人啊。
    再看看眾人和殷老夫人那笑顏如花的模樣，看樣子，秦秋月的半條腿，是已經穩穩的踏進殷家的大門了。
    殷老夫人握著秦秋月的雙手，久久不舍得放開，秦秋月卻小心翼翼的抽出功夫細細的打量了周圍一眼，此時已經鳴鑼開戲了，卻四下裏都瞧不見殷府大少爺模樣的男子，這讓她心底有些不太好的感覺。礙於一個姑娘家的身份，她也不好直接去找，隻得一直坐在殷老夫人身旁等著，心不在焉的聽著戲台上唱些什麼都不聽明白的戲文。
    足足等了快半個時辰了，卻依舊不見那男子出現，雖然她與殷府大少爺素未謀麵，但是憑直覺告訴她，在場的這些人，看麵貌，看長相，再看年齡，並不像是那個文采壓眾卿，風姿傾萬人的殷府大少爺啊。難不成，傳聞有誤，這大少爺就是這眾多小老頭中的一個？
    一路想到這裏，秦秋月的心裏猛的咯噔了一聲，這下子，像是坐在熱鍋上頭，怕是半刻鍾都坐不住了。
    老太太似乎還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勁，正沉醉在戲台上經典絕倫的愛情故事裏不能自拔，秦秋月鬥膽給老太太又敬了一杯茶，笑吟吟的做出含羞狀，道：“殷奶奶，秋月這兒，還準備了一份小禮。”
    殷老太太回過神，笑眯眯的望著秦秋月，“哦？還準備了禮物，是什麼呀？”
    秦秋月臉上的羞紅更為明顯，眼珠子扭捏的轉了轉，垂下了腦袋，緩緩的小聲道：“這份禮，可不是給您的呢。”
    她這廂，話未說三分，臉已經紅了七分，殷老太太心中大概已經明白了些許，待到秦秋月再從袖中取出一把白骨折扇遞到她手中時，她算是徹底明白了。展開折扇一看，上頭描畫這墨竹栩栩如生，一旁提的小楷也是有模有樣，這樣一把男子用的折扇，還用得著問是要送與誰的嗎。
    殷老太太望著這丫頭臉紅的跟秋日的蘋果似得，爽朗的笑出了聲，並將扇子重新交到她的手上，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隨機又望了望不遠處原本給自家寶貝孫子定的座位，卻發現直到此時還是空無一人，這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細細的忖了忖，轉過身，麵上依舊是笑盈盈的對著秦秋月，“秋月啊，昨晚他看賬本看的有些晚，估摸著今個兒起遲了，這會兒應該還在洗漱吧，你再等等，我差人去他房裏看看。”隨即喚了吟芳去瞧瞧。
    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了，等來的卻是吟芳麵色蒼白的小跑回來，俯身在殷老夫人耳旁小聲說了些什麼，隻見她老人家臉色大變。對著秦秋月說了幾句什麼，就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