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微微一笑：“素良人偏好白色，與眾不同，實乃特殊，蘭妃不知也是情有可原的。”一句話便把蘭妃剛剛的發難解釋為素良人情況特殊之故，輕輕遮掩過去。
    沈德妃道：“蘭妃妹妹也忒小心了，殊不知別的日子穿素色自是大大忌諱的，但今日乃是中秋佳節，則大有不同了。”
    蘭妃不解其意，沈德妃說道：“妹妹豈不聞嫦娥飛月之典故。”嫦娥飛月，白衣飄然，沈德妃這是暗指素良人是在效仿嫦娥。素良人有飄渺之姿，但自比仙子難免讓人覺得托大。
    皇後打斷她們的對話說：“難得佳節，我看還是快快開宴吧。”
    眾人知曉皇後的意思，也笑著應和。太後掃了幾眼蘭妃和素良人，沒說什麼，她久不理後宮之事，素良人雖然大膽傲然，但皇上頗為喜歡，從封她為最高的良人就可看出，況且有皇後在，後宮隻是應該是用不找她出手的。之前選秀，隻因皇上不重女色，子嗣單薄，為綿延子嗣，她才不得不安排皇上大規模選秀，總之，若不是大事，她是不願多管的。盡早撤身，既可得清淨，也贏得皇上的敬重。至於無禮的素良人，且看她這樣高傲的性子能在深宮內如何活下去。
    此事淡淡地接過去，有人不免有了小心思，素良人這樣大膽，竟無人治她的罪！我心裏卻知道，這無不無禮隻是看上麵人的心情，如今皇上對素良人的性格很是喜歡，她自然不會有事。
    很快，素良人一事便表麵上被人忘記，大家投入歌舞當中。曼妙女子，青絲墨染，彩扇飄逸，若仙若靈，水的精靈般仿佛從夢境中走來。天上一輪春月開宮鏡，月下的女子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手中扇子合攏握起，似筆走遊龍繪丹青，玉袖生風，典雅矯健。樂聲清泠於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筆如絲弦，轉、甩、開、合、擰、圓、曲，流水行雲若龍飛若鳳舞。
    眾人觀舞，如癡如醉。沈德妃提議道：“此舞絕佳，隻可惜雖有簫聲為伴，但若有琵琶助興，必然更佳。”
    皇上讚同，對素良人說道：“你的琵琶極好，便奏來助興。”
    素良人略略思索：“也可。”滿座嘩然，素良人不但不叩謝天恩，還回答地甚為勉強，這等出風頭的機會，她上不滿足，實在可恨。
    素良人並不理會眾人，起身彈起琵琶，皇上道：“慢，槿才人簫聲極好，一起奏來。”
    我聽的叫我名字，心裏一驚，皇上竟然記得我！不敢怠慢，起身行禮，道：“是。”
    我與素良人一同奏樂，素良人婉婉落座，玉指輕揚，露出纖細白皙的玉指，撫上琵琶，凝氣深思，樂聲徒然響起，琴聲委婉卻又剛毅，券券而來，又似高尚流水，汩汩韻味……我簫聲響起，如緩流的溪水，清清靜靜，溪水潺潺，悅耳的聲響，清冷的樂聲如同泉水從山崖上留下，撞擊在卵石發出的聲響，迷蒙起的水霧，令人隻覺得一陣清涼。初次合奏，卻配合默契，我與素良人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驚訝。
    舞畢，滿座寂靜，皇上最先鼓掌：“好，此舞此音堪稱妙極。”天子已喜，眾人當然是附和稱讚。我與素良人成了所有人羨慕的對象，這不是我樂意見到的，我想得寵，卻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給自己帶來麻煩。好在，賞賜的時候，素良人奪去了所有的注意。
    皇上頗為高興道：“來人，賞槿才人玉珠一串，賞素良人門口紅佛珠一串。”門口紅佛珠是河南南陽的獨山玉出的珍稀玉種，琢磨極費工夫，皇宮裏也隻有五串，皇上竟然賞給素良人，這是多大的恩寵啊！一時間，素良人風頭極盛。
    到第二日下午傳來消息，皇上翻了素良人的牌，第三日早晨，尚未去皇後宮中請安，皇上口喻曉告後宮：良人蔣氏，謙孝和恭，深得朕心，著封為慧良人，欽此。
    我本在梳發，聽得旨意，手一頓。慧良人，皇上賜了蔣素聞封號，僅侍寢一夜就得如此恩寵，看來皇上真的挺喜歡她的，這下子蔣素聞可成了皇宮裏繼皇後後，第二個得了封號的女子，這下子皇宮裏怕是沒幾個人敢小看蔣素聞了，封號可是比晉位還要尊榮。
    握著發梳的手終究是梳了下來，“更衣。”
    到了長信殿，向皇後請安，不多久，人三三兩兩來齊了，慧良人得了恩寵，也未晚到，這讓不少等著捏她把柄的人一陣失落。我暗想，這慧良人雖然狂傲，卻是聰慧的。她在閨中就有才女之名，無怪皇上賜了慧字。
    邵才人見慧良人來了，歡喜道：“你可來了，我真要恭喜你呢。”邵才人與慧良人交好是眾所皆知
    的。
    婉美人道：“慧良人好福氣，真真是叫人羨慕呢。卿美人，你說是不是，我們進宮的秀女們，慧良人是最有福的。”
    卿姐姐笑道：“誰說不是呢。”
    婉美人又道：“慧良人是在中秋家宴上得了皇上的青眼，依我看啊，指不定你的槿妹妹也會得個封號什麼的呢。”
    這真真是在挑撥我與卿姐姐的關係了，我見卿姐姐神色無異，心下稍安，道：“婉美人這話說不得，妄自揣測聖意可是大罪。”
    婉美人臉色一變，她光顧著慧良人得寵拈酸吃醋，竟不慎犯下妄猜聖意的錯，一時間也不敢說什麼。
    沈德妃輕揚嘴角，道：“這槿才人真是知禮，婉美人可要多學學。”
    我知這話無疑會讓婉美人恨上我，別人也會說我輕狂，如何敢接，連忙說：“妾身不敢，妾身與婉美人一同伺候皇上，哪有什麼學習不學習的，況且婉美人位分在我之上，妾身更不敢當了。隻不過我與婉美人時刻記得皇後的教誨，姐妹間和睦相處，互相提點，故而有此一說罷了。”
    婉美人本來因為說錯話很是尷尬，又被沈德妃說要向低於自己的槿才人學習，很失臉麵，如今聽得我這麼一說，連連點頭，“正是如此。”
    沈德妃輕哼一聲，斜著眼看著我，勾唇笑道：“槿才人好利的一張嘴。”
    皇後看了沈德妃一眼，隨後說道：“如今妹妹們開始伺候皇上，必要盡心盡力，朝堂的事情我們女子不能為皇上分擔，這後宮之事自然不能煩擾皇上，妹妹們最要緊記得皇上高興便是我們最重要的事，綿延皇嗣隻排第二，知道嗎。”
    眾人齊聲應道：“是。”
    皇後很是滿意地點頭，又對慧良人說道：“賞賜等會兒我讓半夏送到你那裏去，皇上那一份也一起送去。”慧良人快速掃一眼四周，然後謝恩。
    眾人在聽到皇上居然還另賜了一份賞賜時，大多露出驚歎豔羨、妒忌憤恨的神色，，卻又很快斂去神色，紛紛向慧良人道賀。
    我見慧良人在聽到皇後的話時十分警覺，心道真是心思靈敏之人，皇後此話一出無意再一次章示了皇恩濃重，更加引得別人的妒忌。她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而是觀察別人的反應，不可謂不厲害。
    請安後，不少人都到了慧良人的上林苑祝賀，我與卿姐姐相視一眼，二人一齊來到皎星閣。卿姐姐挨著炕上坐了，似是無意提起：“都去了上林苑，說起來，這上林苑還是皇上親自改名的呢，說是慧良人不喜歡原來的名字，嫌俗氣的很，皇上口喻，親自改名，真是莫大的榮耀。”
    我溫著茶，道：“我看她也是聰明人，緣何做出這樣惹人眼球的事，豈不知槍打出頭鳥？”
    葉卿輕歎一口氣：“我看她心氣頗高，原也是不願意承寵的，但進宮第三日，我聽聞她偶遇皇上，這才改了主意。”
    我往杯中倒茶：“她莫不是……”愛上皇上了。
    葉卿看著我，明白了我的意思，模樣似是肯定的神色。“其實她也不是那般惹人討厭的，隻是脾氣挺大，心氣也高，這一但愛上，隻怕……”
    我輕酌一口茶，道：“各人有各人的命，隨她去吧。”葉卿與蔣素聞交好，很是擔心她，而我與她不熟，性格也很冷，蔣素聞的好壞與我無關。
    葉卿也隻是長歎一聲，飲盡杯中茶，道：“好茶。”
    接下來連著兩天皇上都是召的慧良人侍寢，聖眷濃厚，賞賜不斷，很多人紛紛去拜訪，連皇後、沈德妃也送了禮物。連著侍寢三日，連沈德妃都沒有的恩寵，足以叫人眼紅，可沈德妃非但不惱怒，還讓人送了禮，因為慧良人那兒天天十分熱鬧，要打聽什麼也不是難事。我問送了何物，白芍回道：“是《道德經•原道訓》。”
    我一聽，連忙追問：“慧良人可做了什麼？”
    白芍道：“把書重重放在桌上不管。”
    我心裏好笑，沈德妃暗中警告慧良人，慧良人也不買賬，當下落了沈德妃的麵子。“知道了，下去吧。”
    等屋裏隻剩下青黛、眉黛、儀久時，眉黛忍不住問：“德妃娘娘這是什麼意思，送什麼不好偏偏送一本書，還送道德經，莫非想讓慧良人做尼姑？”
    我輕笑道：“你不知也無怪，沈德妃此舉大有用意，《道德經•願道訓》有雲“萬物有所生，而獨知守其根”，知、守，沈德妃這是在告誡慧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