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婆子那麼高傲一個人，等潘姨娘走後也不得不給金祿祿道歉：“真是對不住小金師傅，誰知道西苑那邊的三老爺發的什麼瘋，居然把潘姨娘那上不得台麵的也給帶來了，來就來吧，不知道那瘋小姐怎麼的也跟了來，實在是讓小金師傅看了笑話，老身在這裏給你賠罪了。”
    金祿祿心中有事，也不想太過和喬婆子周旋，看著地上那攤被撞得不成樣子的梅菜扣肉，麵色不悅道：
    “算了算了，你也別和我說大院裏的彎彎繞繞了，趕緊的把要用的食材補全，否則你們大老爺要是問罪，我可是會把今天這些事完完全全說出去，喬大娘也不想被說成是辦事不力吧。”
    喬婆子氣勢立刻又矮了半截：“是是是，小金師傅說的是，蓮蓉，趕緊去幫小金師傅把缺少的食材補全，補不全，我就讓你們家都甭想在季家待下去。”
    蓮蓉，就是最初被拖出去挨板子那小廝的娘，一聽喬婆子這話，那氣就不打一處來，不過礙於喬婆子的淫威，也不能不照辦，所以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廢料和不新鮮的蔬菜魚肉都給送到了金祿祿的灶台上。
    金祿祿現在是啞巴吃黃連，讓小郭把打翻的梅菜扣肉蒸籠收拾好歸攏到灶台之後來，重新讓小郭架起了火，梅菜扣肉並不難做，就是準備工作繁複了點，不過現在時間還是足夠的。
    等廚房內的氣氛稍稍穩定下來，金祿祿偷偷把剛才從季曉菡手裏接過來的那個東西從袖籠裏拿出，上粗下細，樣式非常簡單的一支銀釵。
    給我銀釵做什麼？
    金祿祿望著被小郭歸攏到後麵的那一堆已經破爛不堪的梅菜扣肉，趁著沒人，迅速蹲身用銀釵插入一塊五花肉裏，沒一會兒，銀白的釵體就變黑了，金祿祿的心瞬間就跟著涼了半截。
    銀能驗毒，而且需得是劇毒！
    這肉裏居然有毒？誰下的？季曉菡怎麼會知道！？
    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金祿祿又相繼用銀釵驗了所有食材，發現隻要是季家事先準備在這個灶台上的食材，都有劇毒，而剛剛叫蓮蓉的婆子拿來的邊角料和魚肉，就沒有毒性。
    金祿祿刹那間遍體生寒，這不是有人要謀害季家一家，而是有人想要謀害她啊！
    小郭看金祿祿半天也沒再吩咐他做事，在那拖著腮幫子似乎在想什麼，忍不住摸摸後腦，靦腆道：
    “小、小金師傅，咱們快做菜吧，開宴的時間應該快到了。”
    金祿祿慢半拍回神，默了下，然後拍拍小郭的肩膀：“小郭你是個好孩子。”
    小郭不明所以，又摸了摸自己的後腦。
    金祿祿指揮小郭把剛才蓮蓉婆子送來的那些食材處理了，自己則把那些有毒的肉和魚歸置到一處，等年夜飯準備完畢，看能否有機會把它們帶走，這些東西隻要留在這裏，遲早是個禍患。
    沒了這些有毒的魚肉，食材明顯不夠，金祿祿又去找叫蓮蓉的婆子協調，又是大娘又是媽媽的叫，那蓮蓉婆子才沉著臉又給金祿祿尋來一些必用的食材。
    由於之前的準備都化作烏有，除了從百味居帶來的一些材料，處理新的食材著實浪費了不少時間，等把大部分菜品準備出來，前麵也該上菜了。
    金祿祿又去和蓮蓉婆子套近乎，見蓮蓉婆子的臉總算沒那麼沉了，金祿祿狀似無意道：“我家鄉有一條習俗，不知道大娘你們這裏是不是一樣的。”
    蓮蓉婆子側目，金祿祿立馬接著說道：“就是這傳菜的時候，千萬不能過二遍手，傳菜的人中途也不能和人答話，這樣連綿不斷的把菜上齊，寓意福壽延綿子孫豐盈，而過二遍手或者傳菜的人中途與人說道，那來年無論是吃菜的人還是做菜、傳菜的人，都會遇到或大或小的災禍，破財是小的，我家鄰居李狗蛋，從小就和我父母學習做菜，這不，總算揚眉吐氣去給大戶人家做菜，結果……”
    金祿祿說的是眉飛色舞，而且還故意抬高了聲線，故意讓所有做菜傳菜的人都聽見，故事的結尾把那個子虛烏有的李狗蛋和大戶人家全給說死了，所有人都一臉雪白，有年紀小的女孩子居然還發出了驚叫聲。
    是民風太淳樸還是自己講故事的功力又提升了，沒想到效果居然這麼好！
    金祿祿之所以會說這樣一番危言聳聽之詞，主要是怕那個想謀害她的人在傳菜期間又出什麼幺蛾子，為了安全起見，她不介意嚇唬嚇唬這些“樸實無華”的普通大眾。
    金祿祿講的故事大多數人都信了，原因很簡單，不是這個故事聽起來很真實，也不是金祿祿故事講得好，而是眾人在見識了金祿祿做菜的能力後，都非常信服這位百味居來的小師傅，所以聽信金祿祿的滿口胡言，實在是眾人信服她廚藝的附屬品。
    金祿祿不知道眾人是怎麼想的，雖然成功嚇唬住了眾人，可她還是不放心，所以在傳菜的時候就叫小郭跟著那些傳菜的丫頭，隻要有什麼異動，一定要馬上回來告訴她。
    事實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下毒的那個人似乎並不知道有毒的食材被替換的消息。
    微微放下提著的心，金祿祿開始烹炒剩下的幾道菜肴，都是用時較短的炒菜，還有一道從午後就開始燜煮的燉品沒出鍋，等小郭又一次從外麵回來，金祿祿就開始指揮他把燉品盛裝到花色一致的碗盅裏。
    等一切都穩妥了，天色都已經黑透。金祿祿不是季家的廚子，受雇傭過來把該做的飯菜做好，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她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正準備和喬婆子告退，就見喬婆子她丈夫，季家的大管家季雨山走進了廚房，直到她身邊方才站定：
    “這位可否就是百味居的金師傅？”
    金祿祿頷首：“是我。”
    季雨山側開身子，做了個請的動作：“我家老爺想請金師傅去前廳一趟。”
    “……有什麼事嗎？”
    “金師傅手藝超群，我家老爺就是想見識見識什麼樣的人會擁有如此不凡手藝，當然，我家老爺定然是有厚賞。”
    原來是打賞。
    金祿祿立刻眉開眼笑：“這怎麼好，我一個外人去季家的家宴，不合規矩吧。”
    季雨山非常土匪的回了一句：“在季家，我家老爺就是規矩，金師傅還是快跟我走吧，別讓到手的賞賜飛了。”
    金祿祿默了片刻，最後下定決心似的點點頭：“好吧，還請大叔前頭帶路。”她這一身黑不溜秋的，不信有人能認出她。
    空氣中彌漫著爆竹炸開後的火藥味，北苑的晚宴廳裏張燈結彩，鮮紅的燈籠從北苑苑門一直綿延到北苑的各處小院廳堂，粉紅的臘梅在燈籠的照耀下都顯出一片如血般的鮮紅。
    在晚宴廳門口，季雨山不忘囑咐金祿祿一會兒進去聽賞，一定要對季源暉表現出尊重，她雖然是從百味居雇傭來的，但和季家大老爺相比，她小小一個廚子什麼都不是。
    金祿祿謹遵季雨山教誨，一路上腰彎的都趕上海馬了，季雨山眉角抽搐：“金師傅也不用這樣，我們老爺最看不上畏畏縮縮的人。”
    好吧，既要尊重又不能畏縮，那就不卑不亢了唄。
    金祿祿恢複原本的走路姿勢和表情，然後就見季雨山滿意點頭，金祿祿心中暗哼，那剛才在門口對咱的言行動作指手畫腳個毛啊。
    季家的年夜飯很熱鬧，宴廳很大，足足擺了百十來桌，周圍都坐滿了人。金祿祿粗略一看，西苑就隻占了角落裏的一桌，其他都被其他各苑的人給霸占了，可見西苑人丁有多寥寥。
    金祿祿特意多看了西苑那桌幾眼，沒想到剛剛鬧了事的潘姨娘和季曉菡也在，不過臉色都很差，季曉菡臉腫得跟饅頭似的，潘姨娘則一臉怨恨地盯著季曉菡，不時叨叨幾句什麼，太遠了，金祿祿根本聽不到。
    發現金祿祿的目光，季源希朝她看了過來，金祿祿一側目就與季源希的目光撞個正著，然而下一秒就發現季源希身邊居然坐著的是餘承天。
    他怎麼也在？而且還和西苑的人一桌，這到底是抬高餘承天這個家庭醫生的身份，還是貶低西苑在季家的地位。
    不及細想，她已經跟著季雨山來到主桌前，金祿祿是認識季源暉的，遂上前施禮道：“小的見過季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