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汶祥的狀紙又換了一張。
    有人拿了寫好的狀紙，呈交上去。
    “張汶祥，你占山為匪，到你下山從軍剿撚，中間隔了多長時間？”
    “五年有餘。”
    “放肆！馬大人年少有為，在你說的時間，早在家鄉中了舉，之後家中喪親，在家守製丁憂，三年後進京趕考，高中進士。何來上山為匪之說？”
    “我張汶祥堂堂男兒，又何必撒謊？”張汶祥抬頭去看高台上的大人，嘴角的笑意竟頗為鋒利。
    他自然是家鄉中舉，後高中進士，從此平步青雲。可這之前之事，難道就能抹煞得了？
    若真能抹煞，反倒是……好了。
    寨子裏日常操練頗為辛苦，大哥善治人，如何不懂？將兄弟們分為幾隊，分歸了三兄弟領頭，輪流守衛、操練、休息。
    那時自己從守衛崗上查看過來，見自己的弟兄都忠於職守，便過來找二哥。
    篝火邊上，他的那一隊人正縱情狂飲。
    “三弟，過來喝酒！”二哥已經醉了五分，隻怕早忘了大哥說的叫兄弟們好好休息，第二日起早操練的話了。
    “二哥，大哥說……”
    “別理他，管他說什麼！來，喝酒！”他一道自己仰脖舉壇，喝得盡興，一道將另一壇酒舉到麵前來。
    這時候和他提大哥的話，原也聽不進去，隻好接過來。
    卻見到二嫂走了過來，藍衣烏發，鬢邊紅花，鮮妍動人。
    人到了跟前，微倚在牆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二哥。那般的好顏色，篝火映照下，更是美豔。
    山寨裏隻有二嫂一個女子，偏又生得這樣美，多少弟兄瞧見了，對二哥羨慕地跟什麼似的。
    “二哥，叫二嫂和我們一起喝呀！”人群裏有人起哄。
    二哥醺醺然，上前拉她過來，攬著肩：“來……你看，我現在什麼都有了！”
    二嫂推開他：“別沒出息，做一個山大王就夠了！大哥說……”
    二哥頗不耐，一邊喝酒一邊道：“哎你一天到晚大哥說，他有福不會享，還想怎麼樣？”
    又將矛頭轉過來：“還有你，三弟，成天‘大哥’掛在嘴邊！你們呀，隻見到大哥的好了，哪裏還，還……”一口酒悶下去，他倒不記得要說什麼了。
    成天？
    果真如此？
    想了一想，竟果然如此。
    二嫂倒不否認：“成天將大哥掛在嘴邊怎麼不好？我可不想我的丈夫做山大王。大丈夫要成偉業，得像大哥那樣……算了，不與你說，我隨便走走回來。”
    她說著不理二哥，自己走了。
    是向大哥操練的場地去的，大哥正帶著那隊弟兄連夜操練。
    她走過去，走遠了……她隨便走走，到的地方可是那裏？
    二哥喝醉了，扶著他回屋內，好容易安置他躺在床上，自己急著出去，卻被拉住了。
    二哥醉得全身發熱，嘟嘟囔囔道：“三弟，別走，大哥的話雖然有理，可我們現在金銀多了，悶在這山裏，日子也不好過。”
    原也是在山裏，幾間茅草房，照舊得過。
    如今在山寨已經一年有餘，根基已成，弟兄眾多，還要嫌寂寞。
    人心苦不足。
    不過他喜熱鬧繁華，如今每日空對一樣的人，一樣的景；練一樣的拳，拆一樣的招……即便設身處地，心境不一，又如何感同身受？
    各自有各自的寂寞。
    “明天一早，我和你下山去，玩樂他幾天。”他坐起身來，忽然神秘兮兮道，“可別讓你嫂子知道！”
    把他按回床上，揶揄了一句：“二哥，你娶了嫂子那樣的美人，還不滿足，還想去拈花惹草？”
    二哥越發來勁，借酒蓋臉一般，大笑：“你嫂子嫁給我，也是為了我風流！”
    又說什麼呢？要他好好睡下，安慰道：“好，我不告訴她就是了。”
    再起身，二嫂竟然已經進來，倚著門，笑意盈盈地看過來。
    她越笑得燦爛，自己倒越心底發虛，臉上尷尬對視，照樣笑回去；腳底準備抹油，門檻處一個踉蹌，倒差點摔了。
    終於出屋來了。
    似乎二嫂對著二哥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