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縱！”
    “馬新貽！”
    “張汶祥。”
    馬新貽耳邊似乎回蕩著當日山寨中三人回應那無能頭領的聲音。
    二弟一馬當先，得意洋洋。
    自己表明身份，擲地有聲。
    三弟卻是不驕不躁，不卑不亢。
    不過數回合，已將頭領打翻在地。
    這樣的將，能帶得出什麼樣的兵？落草為寇，占山為王，殺氣騰騰的事都做得這麼窩囊。這麼死也不冤枉了。
    若是我來做這個頭領……不用假設，已然是了。
    “大家扔刀投降，奉我們三人為首，可以不殺。”
    一片兵器落地的聲音。皆跪地拜服。
    二弟朗聲大笑，三弟亦是一副喜色。
    看著這些跪地的人，從此，他們就歸屬於我。
    心底的喜悅冒上頭來。所爭終有所得，從來不曾讓自己失望。
    低頭俯視他們。
    如此輕而易舉。
    看似輕而易舉。
    這不過是烏合之眾，泥沙俱下。
    若為自己的隊伍，又怎能如此渾不爭氣？
    而今日可如此拜服，轉瞬棄其頭領於一邊，不過是具死屍。
    他日，難道就不能如此這般地棄了他們三人？
    誰說烏合之眾不可怕？
    意氣風發，睥睨眾人的快樂總是不長久。還沒有輕飄飄，就已經壓上了新的擔子。
    二弟笑得開懷，毫無忌憚。得到了就是他的快活，他會永遠地霸占，從不去想失去。
    三弟……他抱著雙臂，輕輕巧巧地拿肩膀撞了過來。他笑，似五六歲孩童，新年裏得了大人的壓歲錢和糖果，欣喜地回望，炫耀又羞澀。
    得到，竟然無關貪念。
    一處地笑。麵對三弟，你無法不笑。
    三個人打下的山寨，初初開拓的梁山。
    晚上，外麵是慶功宴。
    三弟來找。
    “大哥，你怎不去喝酒？才當上大頭領，就如此枕戈待旦？”他推門進來。
    “三弟如此高興？”正拿著酒，細細地澆在劍身上。抬頭看到他，那常聚在一處的麵容舒展了開來。眉眼、神色皆是欣喜。燭火一跳，眼神閃了一閃。
    “大哥憑拳頭打下山寨，神勇無敵，為何不高興？”
    話裏不無揶揄的成分。他一向不肯正正經經的。也好，那樣就無味了。
    “二弟在喝酒？”
    他未回答，自顧自伸出手指，在劍刃上試了一下。
    正在擦拭的劍嗡然做聲。
    “好劍！”
    “劍若不好，那日你也不會那麼時時刻刻盯著我和你二哥相鬥了。”
    “我二哥？他如今豈不是你二弟？”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倒像是受了驚的貓一般。隨後又笑了，拿過劍去，隨手挽了個劍花。銀光微閃，而蠟燭芯已被削斷。
    屋裏一時一片黑。隻有窗戶紙微微映照的月光。
    “你喜歡這劍，送予你了。”
    他卻遞了回來。
    “大哥的劍，是用來打江山的，我要來做什麼？”
    黑暗裏劍刃閃光，伸手去握劍柄，握住了他握劍的手。
    曾撮土為香，歃血為盟，三人的手交握在一處，那時怎麼沒發現他的手這般的小？
    他鬆開手，“你也一處去和弟兄們喝幾杯。二哥還在等我們，我先去了。”
    他出去了。
    劍柄是熱的。
    握著的劍，帶著濕漉漉的酒意。
    用拳頭打下來的江山，和用刀劍打下來的江山，哪個更牢固些？
    用刀劍打下來的江山，和用謀略奪來的江山，又哪個更長久些？
    坐在黑暗中，很久忘了要再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