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無計留春住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4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一)
同年,劉嵐與人作伴到棲凰山賞梅。山上文王廟內的小和尚,因炸貢品不慎,支油鍋的灶台倒塌,隨後不知怎麼竟引發大火,致使身處山林間的遊人喪生者無數。
小小年紀的劉嵐,施展了他與生俱來的領導才能。
集結起和尚以及一些遊客,並發動附近民眾,齊心協力砍倒一大片樹,人為的在山間製造出一段沒有樹的隔離帶,如此,才將火勢截斷控製,不致蔓延到整座山頭。
這場大火,足足燒了近二十天,才在一場大雨中熄滅。
王氏聽說棲凰山發生火災,大郎下落不明,急得幾乎發瘋。
劉延棟更是帶了一批家丁趕去,一麵幫忙救火,一麵找人。當火場中百餘具麵目全非,焦炭般的身軀被一個個抬出來,劉延棟已然全身無力軟癱在地。
這時,卻有一雙手將他輕輕扶起:“父親,您來了。”
劉延棟愣神片刻,怒氣瞬間似洪水決堤,照劉嵐肩頭就是一拳:“你知不知道,你母親因你終日以淚洗麵,不眠不休幾近成魔,……”說話間,又是一番拳打腳踢。
“劉員外,有這樣的好兒郎,應該高興才是啊。此次大火,若非令郎聰明過人,帶動大眾又妥善指揮,隻怕棲凰山已成光禿禿死山一座了……。”旁邊有裏長、方丈等人忙過來勸慰。
在梅花鎮眾鄉鄰的求告請命下,梧桐縣郡以救火英雄對劉嵐予以褒獎。劉嵐歸來後,劉延棟大擺筵席,慶祝三日,接待前來道賀的所有人眾。
劉程對自己有這樣一個兄長是既敬佩又驕傲。
連續幾日帶著豆娘來哥哥書房,求劉嵐身邊的幾個小廝給自己講當時的情景,火勢凶猛之時,可怕的濃煙中,那些被瞬間吞蝕了的人畜,以及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劉嵐如何挺身而出,引領大家以人力勝煙火……
劉嵐卻依舊一副平淡無波的老成樣子,由著劉春兒幾個繪聲繪色大肆宣揚他的豐功偉績,自己卻事不關己般寫字或作畫。
隻是,有時會不由自主盯著豆娘出神。
豆娘怯於他森冷銳利的注視,總是不敢看他,緊緊與劉程擠在一處,乖乖學著劉程的樣子專注的傾聽,有時也會看著劉程的眼睛,輕輕俏俏的一笑,嬌顏明媚開懷。
毫無城府的劉程,看向兄長的眼眸裏,總是洋溢著由衷的羨慕和真心的讚美“哥哥真厲害。……”
劉嵐估計是聽多了這樣的讚頌,總是勾唇回以淺淺一笑,漆黑的瞳仁卻依舊盯著豆娘不動。
忽然,劉嵐衝豆娘招招手,見她還是羞羞怯怯的欲往劉程身後躲,不往自己身邊來,便徑自走過去。
一手托了她的小臉,另一隻手撫摸她的麵頰,輕聲道:“為何竟會這般相像?真如做夢一般。”
坐在小椅子上的豆娘,呆呆不敢亂動,任由他灼熱的手環上她的腰,將她摟抱起款款擺坐到他懷裏。
接著,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豆娘受驚,仰頭看他,他卻又乘機吻上她的頸項間,喃喃地說道:“依依,真的是你嗎?”
說著話,已經順著她的脖頸,酥酥麻麻再次親吻了上來。
豆娘嬌羞無比,隻覺一股無邊的熱意,傳遍四肢百骸。她無助而茫然地向四周看去,就見門檻處,王氏帶著丫鬟站在那裏,駐足不前。
“大兄……哥哥……豆娘是二郎的媳婦,隻能程兒一個人親……”劉程死力拽住豆娘的胳膊,想要將她從劉嵐懷裏拉下來。
劉嵐一怔,清醒了過來。看了看尷尬不已的劉春兒,以及冷眼皺眉的王氏等人。雖也是自覺難堪,卻麵色不動,將豆娘輕輕放站到地上,才給母親見禮。
王氏是給兒子送羹湯來的,看到這樣場景,怒目瞪向仍然發窘著的豆娘,與不知所謂牽著她手的劉程。
心想,趕緊得用豆娘給二郎衝喜了,需先把他們的名分關係確立下來才好。大郎也成年了,該給他房裏填置個性啟蒙的丫鬟了……
(二)
為了慎重起見,王氏去城南玉青廟請大師給劉程和豆娘再次合了下八字。
大師言說,二人成婚果然大吉大利。劉家若能娶得此女為妻,家中將來必是錦上添花,日子越過越紅火。
於是,劉延棟與王氏擇日便以衝喜為名給兩孩子拜了堂。
過了卻還照前稱呼豆娘為林娘子,不提童養媳婦的話,免得孩子將來懂事了害羞生疏。
平日隻讓她跟著劉程一東一西,同住在流雲院的主屋內,由劉程的奶娘帶著幾個丫頭一起照應著。二人終日在一處玩耍,吃食茶水也是一般對待。
豆娘不但長得可愛,人也乖巧懂事,時日不久,不說得了劉延棟與王氏喜愛,就是一向冷著臉出進的劉嵐也對她另眼看待,更不用說華娘與劉程了。
丫鬟仆婦們,自是慣會看主人臉色的,對豆娘皆是小心恭順的侍候著。
劉程與豆娘同歲,很是合得來,沒幾日帶著豆娘就把整個劉府玩了個遍。
某日晨間問安時,劉嵐便問劉程:“我魚缸裏的金魚明顯少了,可是你取了去?”
這話自然是故意問,他屋子裏有人守著,劉程來回跑動也自然有人跟著。劉程就是再使計策哄走他們,他們也得偷偷注意著,怕他有個閃失萬一的。
他偷了兩條金魚送給豆娘,劉嵐屋中的圓月與滿月被劉程喊去其他地方辦事,他倆口頭上雖應著,卻會將偷窺所見報知劉嵐。
按說弟弟不該到哥哥屋子裏的,更別說拿東西了。偏劉嵐對這個弟弟雖總是一副不待見的神色,但舉止間卻極為愛護,從小也是疼慣了他的。
劉程年齡又小,那些金魚雖是劉嵐的愛物,卻也沒必要與他個小孩子計較。隻是,現在看見他一副以為自己不知道的樣子,便故意這麼問了。
劉程一邊用眼睛睨他神色,一邊老實回答:“我網了兩條送豆娘了。”
一邊的豆娘立刻做賊心虛般,不自在起來,怯怯地也觀察劉嵐的神色,細聲細氣道:“等會回去,我給哥哥送過去。都是我不好,那日不該說喜歡金魚。”
看到豆娘乞求原諒的那雙眼睛,劉嵐就會覺得心情似清風拂過水麵般,很舒服。
自重新來到這個世界,最令他感到悲哀的,就是他的心太孤寂冷漠了,對誰都熱情不起來。
這裏沒有令他牽腸掛肚的人,也沒有誰能令他心愛得離不開,包括他的父母……
所有因果,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愛他們,不愛身邊的一切。
無欲無求的他也曾渴望過,自己能回歸正常,與世人一樣貪心貪欲。然而,王氏給他的那個俊秀的丫鬟十一,多次暗示她自己因何而存在,他卻提不起一絲情緒。
點亮心,燃盡了淚,終是無法告訴自己到底為了誰。
惹是生非的劉程才不會把這魚當回事,眼睛忽閃著望向豆娘的臉說:“豆娘,你的臉怎麼像桃子?”
於是所有人都向豆娘看過來,清晨的陽光令小美人兒如鍍了層金邊一般耀眼。
二姐兒華娘,拉著她左看右看,並問:“意思是說,豆娘是人常說的杏眼桃腮嘍,我如何看著不像?”
劉程純真地回答:“和桃子一樣,有細細絨絨的毛。”
一邊的劉嵐,清冷的麵容再繃不住,勾唇微笑起來,華娘更是笑得打跌。
劉嵐與華娘長相隨父,芳娘與劉程則酷似王氏,兄弟姐妹四個,最數芳娘好看漂亮。當初也是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理,王氏才將芳娘嫁給了她娘家的侄子。
(三)
一時四人進得屋來,劉延棟與王氏已經端坐正堂。幾個都是規規矩矩施禮請安歸坐,隻有劉程要撲到王氏懷中撒嬌一番,再撲到劉延棟懷中親熱一頓,這是兩口子從小慣的。
劉延棟便說:“程兒也該啟蒙了,不然整日裏便如脫韁野馬般跑著,不是長久之計。”
王氏點頭:“官人說的是,不若讓陳先生連程兒一起帶上可好?”
劉程卻眨著眼睛問道:“野馬跑得快麼?那次我不小心掉水裏,娘親跑得飛快,比野馬快多了。”
劉延棟身子顫抖,抽了抽嘴角。
王氏嗔怪道:“怎麼愈發沒大沒小起來,如何可以這麼說娘親。”
劉程感覺很納悶:“為何不行啊,爹說我跑得似匹野馬。可那次我看見娘親比我快多了,還不是。。。。。。”
“咳,咳。”劉延棟咳了咳,清清嗓子:“程兒,你是不應該那麼形容你娘……嗯,不說了,先吃飯吧。”
於是劉程一頭霧水,滿腦子疑問,坐到了桌子旁邊,看到丫鬟魚貫而上擺出菜肴稀飯包子。
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爹爹最愛吃包子了,我和豆娘就是兩個大包子。爹,娘,你們把我倆吃掉吧。”
“哦,那麼,敢問我兒,這兩包子是什麼餡料做的?”劉延棟微笑著問。
嬉皮賴臉的劉程想了想,卻突然就不笑了,之後的表現,就很有點泄氣,道:“我是屎餡的,就不知豆娘是不是。”
說著去推豆娘:“豆娘,你說,你是啥餡料?”
豆娘昨夜又夢到娘了,一夜沒睡好,坐在椅子上正有些迷糊。被劉程這麼莽撞的一推,差點掉到地上。被另一邊的華娘扶了下,才又坐穩了。
見劉程盯著她,讓她說,又四處一打量,所有人都看著自己。以為劉程又搗亂,惹了什麼禍事殃及自己。
大眼睛裏立刻蒙上來水汽,可憐巴巴道:“不是我,我也是剛到……”
華娘便又彎著身子捂著嘴笑了起來。
一邊的劉嵐皺眉不滿道:“爹,娘,你們也不管管二郎,要吃飯了還說這麼惡心的話。”
(四)
陳先生名陳樹山,是本縣的一個窮秀才,因家境貧寒,隻得在外謀生,被劉延棟請來作了西席。
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全憑著他養活,劉家供養了他幾年後,他也便再沒有了參加秋闈的心思。
人們說十年寒窗苦讀,讀書實在是相當辛苦的一件事。
不過鄉試也就是秋闈之前,學道內有童子試之說,童子試過關才是秀才。
中了秀才,才有進入官辦學校,比如江安府的宏文書館的學習資格,人稱之為生員,他們才再有資格參加鄉試,鄉試的取中者才叫舉人。
而過了童子試的,才可以在縣學讀書備考,童子試之前都是家裏請了西席自己讀書。
劉嵐已經過了童子試,在縣學朝陽書院讀書。
但劉延棟給陳先生的束修豐厚,劉嵐雖然離開了,他現在卻還帶著二娘子念女四書。
而劉嵐回到家來,如遇疑難處也會經常找他求解,於是他便更有了留下來的理由。
待劉延棟交代好陳先生之後,六歲的劉程正式行了拜師禮開始讀書,豆娘作為伴讀一同隨讀。
前一日,陳先生教了寫“一二三四五”的寫法與讀法,第二天見麵後,他用手指空劃了一橫,問劉程認不認識,劉程搖頭。
豆娘便在桌上用手指畫了個“一”,劉程驚奇的睜大眼睛,裝作恍然大悟道:“隻隔了一夜,先生的‘一’字就長那麼大麼?”
看著分明是故意作怪的劉程,陳先生麵色鐵青,但因是剛剛開頭,不好發作,隻好慢慢先調教著。
和他相比,豆娘就好學且聽話許多,有時候對劉程,反而起著促進他提起學習興致的作用。
陳先生也是個極會事的,後來見劉程雖然頑皮,卻本性忠厚,極重情義,就拿豆娘與他二姐華娘來挾製他。
一次陳先生正講解“人之初,性本善。”的意思,見劉程偷偷與豆娘說話。
陳先生便說:“誰在說話?”
立時已經坐得規規矩矩的劉程小聲答道:“先生,還不是您嗎?”
陳先生哭笑不得,令華娘與豆娘站起,說:“有一法叫連坐,就比如你親戚家的誰犯了什麼事,卻會連帶上你們……
這個連坐雖似乎有些不講理,但也並非沒有道理。
舉個例子,他日,假如你兄長中了舉人成了狀元,你們也肯定能沾光。人常說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這意思。
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也是由此而來。因此二娘子林娘子既然與你一處讀書,便需受你的連累,今日二位小娘子便站著聽講罷。”
劉程一聽就急了,立即規規矩矩站好:“先生我再也不敢了,求先生讓二姐姐與豆娘坐下。”
華娘與豆娘俱是小腳,平日走得路多了,或站得多了,就會痛。
每日裏,他與豆娘二人一處做耍,劉程自是最清楚不過,有時想去遠些的地方玩,必須找大腳的仆婦背著走,有時劉程自己也背。
因為他倆同歲,他自己能走穩已是不錯,還強著要背豆娘。有次摔倒在地,把豆娘額頭都碰破了一處。
自從陳先生用了這連坐之法後,劉程乖了許多,非常聽話,雖然他恨透了讀書寫字。但調皮搗蛋的事卻再沒發生過。
進到臘月裏,劉嵐也休假回來了,就跟他三個一處讀書寫字。當然,讀的不是一類的書。
劉嵐百無聊賴無事可做時,唯有看書解悶,落在別人眼中,都隻道他是個勤奮學習追求上進的好少年。
他寫的字剛勁有力,經常也會把著劉程的手帶他寫字。
隻是豆娘覺得,劉嵐經常會在自己不注意時盯著看她,一雙黑眸幽深難測,不過她已經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便也會怯怯地回之一笑。
然後,她就看見,他神色溫柔的將唇角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