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的衣衫早已半濕，完完全全是被汗濕透的。
    那場看似輕描淡寫的武鬥，輸的那位不容易，贏的那位卻更不容易。
    看著早已轉身進屋的晨，殘月輕歎口氣。半濕的衣衫穿在身上絕不好受，何況是有著潔癖的殘月，便想著沐浴一番。
    吃力的從井中提出一桶水，感覺右臂的傷口像是又被撕裂了一些，咬牙往廚房走。結果剛走過半個院子，被晨擊傷的雙手手腕便再使不上力，水桶咣的一聲掉落在地上，水花濺濕了小半片土地。
    殘月低著頭不敢對上從屋內射來的那道炙熱的視線、對上那雙黑如棋子的眸。他沒有幫我包紮，他沒有幫我提水，他真的生氣了。
    咬咬牙一使力把水桶再次提了起來，這次更狼狽，五步，僅僅堅持了五步而已。
    當殘月想再一次提起水桶時，那個一身白衣的身影卻比他更快。一把按住他的手，平常清冷的聲線染上了點點怒氣：“你的手腕不想要了嗎！”
    說罷，也不看他，一把拎起水桶大步往廚房走去。殘月默默跟上不自覺低著頭，像個做錯了事等著挨批的小孩子。
    燒上了水，晨一回身看著麵前低著頭的殘月，斜飛入鬢的劍眉緊緊地皺著。
    “為什麼不包紮？”
    殘月低著頭不說話。晨歎口氣，動作利落的一把撕開殘月的衣袖，上藥包紮，把手腕上也塗上了藥膏。麵帶隱隱的不虞，手上的動作卻溫柔到不行。
    “唉……”晨再次長歎一聲，看著麵前依舊低著頭的人兒，一臉挫敗的把他擁在懷裏。
    他變了。他變得會心軟了。變得越來越不像一個殺手。快兩年了，他桀驁不馴全敗在了那個如蓮如月的人兒身上。
    晨聞著熟悉的蓮香，把懷裏的人抱的緊了一些。殘月伸出手拽住晨的衣襟，聲音悶悶的。
    “我想沐浴……”
    “我知道。”
    “很痛……”
    “我知道。”
    “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
    “我知道。”
    其實變的又何止是晨，殘月又何嚐不是。他本能的依賴晨。他變得會使些性子，變得有些像個孩子。晨現在不過十七歲，而殘月呢？十五六歲的少年外表罷了。
    “你胳膊受傷了，沐浴不方便。要不要，我幫你？嗯？”最後上挑的尾音生生叫他懷裏的少年紅了臉。
    “不要，那我隻洗頭發就好了。”
    依言，晨把熱水倒進木盆裏，兌好涼水調好溫度，搬到院子裏。
    殘月隨手一扯，發帶滑落，一頭青絲披散肩頭。清風吹過，發絲調皮的拂過晨的手指，那雙黑如棋子的眸越發溫柔。
    “過來吧。怎麼？手腕受傷還想逞強？”
    晨的眉毛一挑，殘月立馬乖了下來。
    晨撩起水打濕了殘月的黑發，浸在水中的黑發越顯黝黑滑順。右手捏碎了一把皂角，輕輕地塗在黑發上，打出淡淡的泡沫，再輕輕地衝掉。
    殘月的發質極好就是發絲十分柔軟纖細，晨小心翼翼的控製著力道生怕弄斷了一根，他可是愛慘了他這一頭青絲。
    反複用皂角洗了兩次，晨才扯過布子輕輕地裹住了殘月的長發。他低頭看著那張嫻靜的臉，沒有女子的柔美卻十分秀氣雅致，內心柔成一片。玩慣了暗器的靈巧手指，此時來回流連在殘月那一頭青絲上，用布子一點一點擦幹，神情專注柔和。
    一翻手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一把木梳，一點一點疏通開殘月的頭發。殘月的頭發極好歸整，柔滑和順，木梳輕輕地穿過黝黑的發絲再蕩起發尾。
    反複幾次後，晨便拿起之前卸下的那條茶白色的發帶，輕輕地束好。
    殘月不懂，但晨是知道的，他與殘月之間的感情似乎漸漸有些不同於所謂的袍澤了。不過，他不在乎。他是殺手，世間法則條框在他眼裏不過浮雲。他覺得這樣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不是嗎？
    殘月執起木梳：“你做的？”
    “嗯，送你的。喜歡嗎？”
    純色的木梳沒有多餘的裝飾，也不知道用什麼木材做的隱隱帶著一股香氣。入手沒有絲毫的木刺凹凸，平滑溫潤，看得出來是下了很多的心思的。
    “喜歡。”
    殘月抬起頭看著晨，彎了眉眼。晨的嘴角亦淺淺的勾了起來。
    那一年身量未開的少年，將那個表情深深地刻進骨髓裏。你知道的，最不過那一抹低頭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