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停了，窗外的世界又恢複了原先的平靜，開闊的冰原上隻有藍鯨號單調的引擎聲。窗內依舊很溫暖，不算明亮的燈光下是三個男人沉默的身影，莫凡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正打算結束今晚的談話——對他而言，忘記這一切事實是最好的選擇。
    “謝謝您的咖啡，上校，我想今晚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他站起來四下張望了一下，但是沒有找到回去的辦法，“我是說……我知道的夠多了。”
    “榮幸之至！這裏除了船員以外隻有幾個極少露麵的科考員了，老實說你們是第一批通過傳送到訪的客人，希望你們能喜歡這裏。”
    “呃……我隱約記得藍鯨號上安裝了一套設備，早期試驗型的。”
    “哦？那我們應該就可以馬上回去了。”
    “有是有，就是……”肯尼斯上校欲言又止。
    “就是什麼？”
    “這套設備很久沒用了，重建糾纏鏈接要借助衛星，少說半個小時。”
    莫凡重又坐下，把杯子遞到上校麵前，一臉壞笑。
    “那就……麻煩您安排一下了。”上校倒也憨厚淳樸，馬上招呼船員去做重連的準備。不多時，又一杯咖啡送上來了。
    “給您添麻煩了，真是抱歉。”唐彬恭敬地說，上校擺擺手表示沒關係。
    半個小時後，一切準備停當，兩人隨著上校進入了藍鯨號的深處。底層艙室位於水線下方，很多地方缺乏暖氣供應以至於沿途的牆壁上結滿了霜。
    “我們到了。”上校把他們領到一個鐵門前，門上已是鏽跡斑斑，“你們直接走進去就行了，早期試驗型的設備比較簡陋，但是性能還是挺穩定的，放心吧。”
    唐彬直接，開門走進去，沒有絲毫猶豫。
    “這次我們會落在哪裏？”莫凡有些不安地問。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現代大樓的地下車庫。”上校的語氣中沒有半點緊張感，莫凡正琢磨為什麼要把目標設置在地下車庫，唐彬直接將他拽了進去。鐵門轟地一下關上了，肯尼斯上校站在門外，透過隻有十公分寬的玻璃窗用目光與二人道別。
    綠色激光束掃過二人全身，緊接著他們的身體開始虛化，就像受到幹擾的電視信號一樣開始崩解——很快他們就在一陣令人炫目的藍光中化作微粒碎片消失了。
    目眩……
    四周的聲音變得十分遙遠，像是從山穀深處傳過來的回音。唐彬試圖痛痛快快地呼吸一口檀香山濕熱的空氣，撲鼻的卻是濃烈的硝煙味。
    混亂的味道讓唐彬全身的汗毛直立，他急忙掏出手機，隻發現十幾個來電接踵而至，其中小琴的來電就占了一半。唐彬趕緊撥了回去，手機接通的瞬間他聽到的是一片慌亂聲。
    “哦天哪……你去哪了親愛的？”電話另一端傳來蘇琴的哭腔。
    “我在……我剛才在一艘船上，怎麼了，我好像聞到了硝煙味？”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隻記得突然一下，然後是爆炸……整個廣場都亂了……”蘇琴還沒說完，聽筒裏又是一片嘈雜。
    “怎麼了？”莫凡在一旁焦急地問。
    “趕緊走，出事了！”
    現代廣場淹沒混亂中，恐慌的人群爭先恐後地向港口逃離，沿途到處是荷槍實彈的特警。唐彬快步向人群跑過去，還沒接近二十米就被一名警察攔了下來。
    警察端起槍指著跑過來的唐彬，後者隻能站在原地舉起雙手。
    “我是超感公司的員工，我要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他指指胸前的證件說，警察猶豫了一下，不為所動。
    “唐博士，唐博士！”人群中突然有個人跳起來邊招手邊呼喊，唐彬認出那人就是和自己在空間站共事的海明。“他是唐彬，所羅門手下的首席研究員。”海明對那名特警說，特警遲疑了片刻，最終緩緩把槍放下。
    “啊呼……啊呼……誰能告訴我，這裏發生了什麼事。”緊跟著衝過來的莫凡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現代大樓怎麼了？”
    “現代大樓被襲擊了，一夥恐怖分子劫持了總裁所羅門先生，並炸毀了位於大樓四十層的主會議室，預計超過二十九人身亡。”
    主會議室，二十九人！唐彬身子頓時一顫。他目光無神地盯著遠處火光通天的現代大樓，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您怎麼了？”
    “沒料到啊，沒料到啊……”唐彬連連歎氣道，“秘密終究會有泄露的一天，潘多拉的盒子早晚要解放。二十九人……都死了，超感完了。”
    “超感完了？什麼意思？那些人都是什麼身份？”莫凡和海明異口同聲地問。
    “參與魔法師計劃的研究者一共三十人，除我之外的都在爆炸中死了……他們一定知道了其中的秘密，這樣一來……沒人能阻止他們，一場浩劫在所難免啊。”
    海明正欲追問，剛才那個警察帶著另外兩個同伴趕了過來。“我們剛才收到了一份聲明，”警察給唐彬遞過來一份文件，左上方赫然印著一位年輕的棕發男子，“聲明中稱是他策劃了這起襲擊案。”
    “果然是他！喬治。所羅門，現任總裁的小兒子，此人先前因為盜竊公款入獄，遭到父親的排斥後更是覬覦超感的資產，如果是他的話不足為奇，隻是……他怎麼知道現代大樓裏的秘密？”
    “喬治和黑幫多有接觸，憑借他收買的眼線和臥底，探究某件機密應該不算難事，”唐彬說到這裏，突然打了個寒顫，他分明感到一股殺氣正從背後襲來，“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我，喬治的下一個目標是我……”正說著，人群中再一次爆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驚悚。呼啦一下，所有人都失去了方向感，大家開始向不同的方向逃避，仿佛在躲避魔鬼從天而降的大手。
    夜空中掠過幾隻黑影，緊接著令人頭暈目眩的藍光接二連三地亮起。
    魔法師的咒語，無情地降落在慌亂的人群頭上——消失，消失，接二連三地消失，沒有目的地，所有被盯上的人最終都化作飄散的亞原子粒子，永遠地消失掉。
    “探空機器人！”莫凡指著空中飛過的黑影尖叫起來，“我以前見過他們，好像搭載了某些掃描設備！” 如同莫凡所說，這些靈活的小型無人機邊飛邊向人群中隨機發射掃描激光束，凡被照射到的人最終都逃不過咒語的誅殺。
    “警官，叫你的人把這些無人機打下來，不然我們都得完蛋！”莫凡急得跳起來，邊喊邊拽著唐彬往人少的地方跑。
    “找輛車，我們去軍港，那裏戒備森嚴應該能抵擋一陣子。”
    在三名特警的保護下，唐彬和莫凡沒命地往前跑，就在這時唐彬突然停了下來，說什麼也不走了。
    “怎麼了？”
    “小琴！小琴她們還在裏麵！”他慌了，無助地瞪著莫凡，又看看身邊的特警，“我們得回去，我要去找她們！”身後是四處逃散的人群，特警們一麵艱難地維持秩序，一麵要對付在空中來去自如的無人機，此時要尋找蘇琴母女困難重重。
    唐彬毅然回頭，堅決要求回去找她們。
    “你這是要幹什麼，給我回來，”莫凡趕緊上前拉住他，“你這一進去有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到時候就真的沒人能阻擋他們了。”
    誰料唐彬一把甩開莫凡，弄了他一個大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那可是我老婆！”他衝所有人咆哮起來，像一頭發狂的獅子，“我不能丟下她們！”
    留下驚魂未定的眾人，唐彬獨自向現代廣場的方向跑去。
    “砰！”槍聲刺痛了大家的耳膜，子彈擊中唐彬的小腿，他一聲不吭地倒下。
    “對不起，如果這一切都如你說的一樣，我別無選擇，”三個特警衝上來，一個捂住唐彬腿上的血洞，另外兩個將他死死地摁在地上，“隻有你能結束這一切，我們理所應當將你保護起來。”
    唐彬無奈地歎了口氣，任憑自己被抬走，恍惚間他看見莫凡惆悵的身影矗立在街燈下。燈光無力地給他披上了一層微薄的外衣，卻絲毫掩飾不了那一瞬間閃過的刺眼的綠色。
    “不！”
    唐彬發出歇斯底裏的咆哮，像是從體內生拉硬拽出來的靈魂一樣，他伸出手卻無法阻止莫凡身影的虛化。
    炫目的藍光又一次亮起，如同魔法師腳下升起的火焰，轉瞬間就把莫凡淹沒了。唐彬瞪大了眼睛目睹著莫凡一點點地消失，就在最後一刻他從莫凡平靜的神情裏讀出了他最後的話語：
    結束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