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主任把剛剛沏好的雲南毛尖推到唐彬麵前，清澈的茶水泛起微微綠光，熱氣卷著茶香鋪麵而來。
    “小唐啊，換別人我也不會拿這毛尖出來，”秦主任端起自己那一杯，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洋溢起愉悅的神情，“今天叫你過來，也沒什麼要緊事兒，就喝喝茶聊聊天。”
    相比起秦主任的泰然自若，唐彬倒是顯得拘謹得多。他兩手放在膝蓋上，腰板挺直身體微微前傾，雙唇緊閉著，好像要說的話一不小心就要自己蹦出來似的。僵持了十秒，他才很不自然地端起自己的那一杯茶。
    “哦對了，你之前說要搞的那個什麼高分子合成模擬的項目做得怎麼樣了？”
    “程序已經做好了，現在正在三號平台測試。”
    秦主任所說的高分子合成模擬項目其實就是唐彬和莫凡此時正在做的這個程序。高分子模擬是唐彬最初提出用於對探索一號進行單平台性能測試的一個計劃，隻不過在申請立項的時候唐彬隱瞞了莫凡參與的這一部分。探索一號機組一共有21個計算平台，每個平台的核心都是一塊集中了人類最精密的製造工藝的量子芯片。雖說計算機建成後就進行過多樣的性能測試，但是單獨使用一個平台進行量子力學運算的記錄仍然空白，唐彬的申請獲得通過的主要原因就是它填補了這一項空白。
    “你這個項目想法很好啊，也算是咱們機組運行兩年來一次比較重要的實驗了，對了，怎麼沒有在每個平台上普及呢？”
    “是這樣的，其他平台目前都有任務在身，三號平台隻是用於初期的編程和試運行。”唐彬喝完自己的那杯茶。主任的神情變得有些嚴肅，唐彬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秦主任轉身從書櫃裏找出了一個牛皮紙袋，“你上次帶來的那個莫凡好像不是咱們機構的人，已經是第三天了，你總得向我有個解釋吧。”
    “恩……主任，我這麼跟您說吧，莫凡是我的一個搞軟件出身的朋友。”
    “朋友？”主任用手在紙帶上敲了幾下，這是在向唐彬暗示機構的規章製度，“原則上說探索一號是向學術界開放的，但是也不能想帶什麼人進來就帶什麼人進來，更何況是一個在學術界沒有任何科研記錄的人。”
    唐彬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隻端到嘴邊沒有喝。“主任，您還記得2021年的那次針對央行係統的攻擊嗎？（注1）（注2）”
    “那個坍塌事件，我記得的”
    “央行以為內網就可以高枕無憂，其實網絡防禦形同虛設，坍塌病毒無孔不入。”
    “好像為了提高病毒殺傷性，襲擊者直接對病毒采用了遠端遙控吧。”
    “是的，”唐彬一口汲掉了麵前的毛尖茶，“有個係統工程師則是反向利用遠端感應，從襲擊者的源頭上終結了這次攻擊。”
    “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回事，而且……”
    “而且那個工程師就叫莫凡。”
    秦主任顯然是被震驚了，“但是我怎麼確定這個莫凡就是當時的莫凡？”
    “很簡單，您隻需要去檔案館查當時報紙刊登的照片再對比就知道了。”唐彬放下茶杯，緩緩地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現在他麵對主任終於不用再僵硬了。
    把主任送出三號平台控製室時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了，唐彬關上控製室的玻璃門，回頭對著莫凡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按照慣例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休息了，但是莫凡執意要求他觀看一下這一天的成果。莫凡說，這部分成果不能讓主任知道。
    莫凡用一整天的時間為程序搭建了唐彬要求的物理學框架，包括量子力學，相對論，基本粒子模型外加一個尚在娘胎裏還沒得到證實的弦理論，現在他要求唐彬驗收一下框架搭建的成果。
    “好了我們開始吧，”莫凡指著控製室牆上那塊三米寬的視網膜屏幕，此時的屏幕上漆黑一片，“程序開始之前什麼也沒有，正中間是預先設定的能量，初始值為正無窮。”莫凡敲擊了一下回車鍵，五秒鍾後，屏幕上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一個極細的白色圓圈緩緩擴大，圓圈內仍然是漆黑一片。莫凡說這條白線代表空間的邊緣，白線外連空間都不存在。唐彬知道，這是宇宙誕生的瞬間，並不是從轟轟烈烈的爆炸開始的，而是先經曆一段緩慢的生長期。接著，從白色圓圈的中心出現了第二個圓圈，所不同的是圓圈內部不再是漆黑一片——這個圓圈裏麵充滿這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視網膜屏幕所能展現的所有顏色都在這裏麵混合。千萬條雨後的彩虹相疊加也無法徹底描繪這幅場景，這個色彩的大鍋中煉就出所有的可能性，每一個能級的光的顏色，每一種可能的混合，所有人的一生的都能在這裏完美展現。光圈同樣緩慢地擴散著，直到與白色邊界重合在一起。
    說成圈其實是不正確的，這個模型建立在三維坐標上，這實際上是一個大球，應該是宇宙最初的模樣了。演示過程中，莫凡沒有做任何的操作，所有的情形都是在預設條件下演算生成的。
    “天啊，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台電腦能做到這一步。”莫凡盯著自己的傑作吸了一口涼氣。
    突然，就在莫凡詫異的一瞬間，暴漲終於發生發生了，重合後的光球以極高的速度向外擴散，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從內部狠狠地推動了一下，原本平靜的宇宙一下子熱鬧了起來。莫凡不得不啟用了視角追蹤以保證能看到光球的全貌，但是沒多久光球邊界還是超過了屏幕顯示的範圍，此時的屏幕變成了一片白晝。屏幕左下角的一串上下浮動的數據明確地告訴唐彬，此時的光球邊界正在以光速向外擴散。唐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那一串數據，這串跳動的數字就是光球擴張做好的證明。
    桌上的電子鍾悄然跳過十二點，宇宙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