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冷，人就越發懶得動彈，月璃一幅團扇大的秋菊圖斷斷續續竟做了大半月還未完成。經常是歪在美人榻上紮了兩針，白露便送來甜品湯水，便又把繡圖丟開了。月璃添了小廚房後，白露要調弄什麼吃食更加方便，栗子甜糕才端上去，爐上又溫著奶魚豆腐湯的情況也是常有的。蕭昊來看望時，倒是見檀雅和穀雨兩人伺候的多。
    “偏你這景春閣小廚房好，清薇那邊的小廚房是過於精致，倒吃不到一口暖呼呼的家常菜。”蕭昊用了小半碗紫米野鴨粥，很是滿意。
    “陛下再誇下去，白露那丫頭可要飄上天了。白露有心將嬪妾比作前唐女子來養，這幾天仿佛又豐滿了些。”月璃一雙水眸瞧向蕭昊，三分笑意欲揚還抑，作出正襟危坐的模樣，“陛下吃別人的嘴短，以後可不準嫌棄嬪妾一副燒糊了卷子的模樣。”
    “璃兒貌美足可入畫，如意館最上等的畫師亦不能擬態一二，也就與你交好的青陌能畫出你的笑若春山。”蕭昊不經意的提起了安青陌，“先前她作了一幅畫，甚美。”
    “陛下偏心。隻和安妹妹談詩論畫，倒也不讓嬪妾瞧一瞧，巴巴地引著嬪妾的胃口。”月璃笑道，“既安妹妹能教陛下歡喜，陛下準備拿什麼東西賞她？嬪妾賣個乖先得了信，好讓穀雨去報喜討句讚。”
    “便說你是醋壇子。還好那畫朕要了來，待柴火旺了，以後再給你看。”蕭昊見月璃羞著以帕掩麵，複笑道，“糊卷子配粥，可謂景春閣的一大特色。這驚喜太大，不如朕和你一同去說，也省得你回回都說在景春閣裏悶著。”
    因上次沒讓通傳才截了青陌的畫，月璃這次同樣不教人通傳。檀雅輕輕地挑開猩紅梅花簾子，見內室裏籠起兩個炭盆，安青陌著淺碧蓮花水波紋銀蠶襖，下襯水藍間色妝花緞月華裙，裙邊露一雙銀紅福紋塵香履。青陌正倚著香色軟枕，捧書翻閱。月璃手快，一把抽出青陌的書，原想見青陌被驚著的模樣，不想青陌隻是抬頭笑道：“姐姐也舍得陛下在正廳幹等，好大的膽。”青陌笑語如珠，卻是半分驚喜之色也尋不著。
    “定是連翹丫頭用了什麼巧宗和你透了信，下回還得先把連翹支得遠遠的。”月璃說著拉起青陌的手，“你也別懶坐著，陛下說有好大的賞賜與你，快出來領了。”
    月璃正拉了青陌到正廳，蕭昊一見便微笑點頭。月璃眉染翠山唇沾丹彩，青陌淡雅不爭似月沉靜，正是一明豔大家一溫潤碧玉，並立一起似花開並蒂，又恰恰顯出對方極美的一麵。
    “璃兒和青陌站在一起，竟有一兩分相像。”蕭昊看了一會兒後，開口。
    “陛下又岔開話題，可不是說好安妹妹來便告訴嬪妾要是什麼樣了不得的賞賜麼？”月璃看了青陌一眼，飛快地調開話頭。
    青陌看了月璃一眼，又看了蕭昊一眼，低頭不語。
    “說來亦是祖上的規矩。朕已經派了人接安孺人來都城。短則二十日，長則一月，青陌便能和母親見麵，一解思親之苦。”蕭昊不再賣關子。
    安青陌一時無語，眼中翻過種種情緒，或驚喜或擔憂，不一而足。身後連翹推了青陌一下，月璃笑著說：“可是大賞，青陌歡喜得都忘了謝恩呢。”安青陌這才回過神來，按著禮數謝了恩。
    “回回都是陛下驚著青陌，嬪妾竟又半點彩頭也占不著。”月璃笑著打趣，“青陌可得拿什麼好玩意來謝我才罷。”
    “姐姐這回可錯了。陛下隻怕姐姐悶，引姐姐笑一笑。母親的事，可在姐姐來前便說了，姐姐亦不是來道喜的，隻喝杯碧螺春潤潤便得了。”青陌捧起案上茶盞含笑遞去，月璃佯作惱怒一氣接來喝下。
    “雲奉腿腳倒快，隻是朕原也想給你一個驚喜。”蕭昊淡淡地提了句。
    “雲總管並沒來。是元妃娘娘親自來說的，還送了極好的狐狸毛作衣服。姐姐說，青陌是不是應該先謝元妃娘娘。”青陌笑道。全不見身後連翹臉有驚訝，欲言又止。
    “陛下瞧瞧，陛下偏疼安妹妹，都把她寵得什麼樣兒了。明明好意來向她道喜，功勞倒全被她算在元妃娘娘頭上，看著倒像是雲總管不作為一般。”月璃原是玩笑，可見說道後來蕭昊收了笑意，忙止了話。
    “元妃都和你說了什麼？朕要好好記她一功。”蕭昊語氣極是溫柔，仿佛疼寵地撫上青陌的三千鴉發。
    “也沒旁的什麼，隻說了庭院多些花草才好。”青陌笑答，身後連翹臉色微微發白，隻用力握住椅背。
    又聊了一會，蕭昊說還有事，遣了人送月璃回宮，自己也離開了。
    從來為母則強，古人誠不欺我。安青陌卸下笑臉，乍覺雙手如冰似雪，並無半點暖意。
    “小主，瑞貴嬪送來一盒玉棋子，說給小主解悶。”有宮人上前稟告，連翹收了棋子，忙令那人下去。連翹撥亮沉炭，爆出幾星火，暖氣隻烘上來。她愣了一會，終是忍不住問：“若陛下問起元妃，小主方才的話可算欺君？元主兒從來沒提夫人的事。”
    “元妃來送毛料是真，所偶大賞賜，也是真。若錯，隻當是自個理解錯了。”青陌掀開棋盒，見內有青白二色棋子並兩張字條，一張書冷暖自知，一張書退步抽身。青陌看了一回，不免傷感。
    為了安青陌，月璃和元妃已是明來暗往數次。月璃恩寵深厚，元妃位高權重，若兩者相鬥，輕則一方受創，重則兩敗俱傷，落個折戟沉沙。青陌見畫作被收，愈發明白月璃在蕭昊心中的地位，又知月璃素愛玩笑，便引她說元妃手段如何高明，竟比君主先行一步。
    君主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人，而妄測君心並提前張揚，便算過分了。
    “小主，若不想看棋，奴婢便先收了它。”連翹上前便要合上棋盒。
    “你著意尋些回禮，把這些放上。”青陌將紙條遞給連翹。
    原想元妃和瑞貴嬪兩人交好，應是同心同德，原來也和君芙月璃一般，早分出了親疏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