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香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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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蕭昊陪月璃用了午飯,第三日便又翻了月璃的牌子,一連五日。雖說沒有什麼賞賜下來,但這份疼寵也讓月璃做好了小心應對的準備。
月璃知道,自己所得到的榮耀很大一部分源於自己是楚成的妹妹。在床榻之上,蕭昊迷糊地說了一句,她長得很像楚成。月璃隱隱有些失落,仿佛走進了霧靄沉沉的水鄉。
“璃姐姐。該去請安了。”青陌像往常一樣,陪著月璃一起去永和宮。
“知道了。偏你每次都來得這樣早。下次讓我去尋你。”月璃配上一對玉兔搗藥耳環,襯著湖綠色的蝶紋留仙裙。
青陌著玫瑰紫海棠對襟上衣,月白色喜鵲登枝馬麵裙。並不答話,隻含笑撥了一下腰間的香囊。
“給元妃娘娘請安,願娘娘長樂無極。”宮中無後,所以就向位分最高的元妃請安。同時,元妃亦攝六宮事宜,職同副後,隻欠一個真正的皇後名銜。現在蕭昊膝下無子,而惠婕妤有孕,若惠婕妤誕下皇子,以其丞相母家的勢力,封後亦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宮中人對這兩方都不敢有所偏頗,而宮中老人不多,敏修媛位分不高,更高位分有徐貴姬和穆貴姬。徐貴姬內斂而體弱,穆貴姬由尚食局女官出身,身世不好。
“楚貴人真是難得,最近來得那麼早,可是受累了。”穆貴姬瞥了一眼月璃,最近幾乎每次來請安,她都要說一兩句含酸拈醋的話。
“楚姐姐運氣好,什麼時候也讓姐妹們沾點就好了。”與月璃同時進宮的藍明澈望了坐在身旁的青陌一眼,似是感歎地道,“嬪妾是沒有這個福分與楚姐姐共處一宮,很羨慕安妹妹的運氣呢。”
月璃回頭望了一眼,正對上青陌的眼神,裏麵是滿滿的安心。
“藍姐姐這樣說,倒讓妹妹想起小時候看傳奇故事裏的一隻異獸。它名為女戶鳥。會噴火會冒煙,如微塵般小小一隻像鳥樣的異獸。撲到人身上,可是會帶來厄運。所以人們對它,都是躲得遠遠的,以求厄運不沾身。”青陌抿嘴微笑,溫溫和和地道“看來這女戶鳥,不喜歡妹妹。”
女戶者,妒也。
“青陌看的書可真是稀奇。”月璃想忍著笑,到底還是漏出一聲“嗤”,轉而看著明澈認真地道,“小儀回去可要看看有沒有女戶鳥在你的房間裏。不過,安選侍既然說那種鳥那麼小,怕小儀要用點心去找。”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座首的宓元妃看著明澈微變的臉色,打了個圓場,“妹妹們都散了吧。”在等眾人都道了告退後,再開口,“等等,本宮瞧安選侍的故事很有趣,安選侍留下來再說幾個。”
拉著青陌的手力度加大了一點,月璃不放心地回頭望了一眼,最後還是鬆了手。
“姐姐別擔心,我很快便回。”青陌輕聲地說,一如霧中看不清楚的落花。
月璃沒有立刻回景春閣,隻在上林苑閑逛。秋色正好,苑中芙蓉竟開,白的如霜似雪,清淺盈目,彷如纖弱的蝶聚攏在一起,一揮手便全都散到天邊,又像剛燒製好的薄胎白瓷,讓人不舍得大力地碰一下;紅的如火似焰,灼灼其華,似乎是借了日色的暖意又讓人覺得是得了火焰的精魂。
一路走來,看著打理得極好的蜀葵和玉簪,竟不覺時間在陣陣香風中悄然而逝。坐到亭子裏休息的時候,旁邊的醉芙蓉亦有雪白轉為粉紅,恰似少女溫柔的嬌羞。
有灑掃宮人的話伴著風聲零零碎碎地傳入月璃耳中。
“安選侍被元妃娘娘盯上了。真是可憐啊。”
“元妃娘娘最是溫和……想來……”
“自然……都是自請的嘛……”
月璃心裏的不安如黃鍾大呂的餘音,一陣一陣地縈繞不散。風聲和話語都越來越低,漸漸便聽不見了。因為自己是有寵的新人,不想明目張膽地打壓,青陌與自己同在一宮,又是交好,自然最容易成為箭靶。這樣想著,月璃再往永和宮的方向走去。
“小主回宮吧。想來也到傳膳的時候了。”檀雅扶著月璃,勸了一句,“安小主說過很快便回來,小主不必太擔心了。”
雖然還是牽掛著那個說要一直陪著自己的青陌,月璃還是聽檀雅的勸說,回了景春閣。不過剛進內堂就見到了不願見的人,與元妃同住一宮的柳玉煙。
“雖然我的景春閣不是三寶殿,但柳良娣不會隻是來看一下我的吧。”因還想著青陌的事,月璃並沒有任何客套的意思。
柳玉煙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笑著拿出一枚香囊。深紅淺紅的木芙蓉相伴而生,落在蜜色的香囊上倒像是活物一般,月璃對香料不敏感,隻聞出香囊中有芙蓉的味道。若這個香囊是青陌送的,月璃定要拿去試試能不能把蝴蝶也吸引來,青陌畫技很好,描的花樣子生動精致,可她的女紅卻一般,自己描的花樣子多是月璃去繡。
柳玉煙見月璃並沒有什麼異樣,心裏才微微放鬆。香囊上的繡線是宓元妃當初給自己的,線上的味道太熟悉,同樣太令人恐懼。她還記得,父親的方姨娘就有一個同樣味道的香囊,不,或者說味道更加強烈,整個香囊都被那股味道包圍。
後來,她眼睜睜地看著懷孕的方姨娘身子愈發瘦削,整個人都被涼涼的慘白籠罩著,被母親嫉恨的一雙狐狸眼也變得無神,隻剩下一個大極了的肚子,在仿佛隻剩下骨架的身子上顯得異常突兀。方姨娘後來生出的孩子,是個死胎。連方姨娘自己,也去了。
柳玉煙還記得母親笑出了眼淚,說,這樣的香,這樣的花草,絕對絕對不可以沾手。
柳玉煙突然打了個寒顫。
與此同時,跪在永和宮門口的安青陌也要侍女連翹扶著才勉強穩住身子。月璃姐姐,青陌好累……青陌半倚在連翹身上,對方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幻化成月璃的盈盈淺笑。
“怎麼讓安小主跪在這風口呢?”泠泠而起的嬌媚之音不似月璃般爽朗,青陌滿心的期待撲了個空,失望鈍鈍地劃在心上。
“回敏小主,”有宮女伶俐地福了下身子,“安小主原是和娘娘說著話,可娘娘突然身子不適,許是說話間衝撞到了。”寥寥數語把事情掩過,說著頗為委屈地看了青陌一眼,儼然一個忠心護主的丫頭,“安小主便自請跪著這裏待罪。”
“元妃娘娘可是和善之人,怎麼今天?”帶了疑惑的尾音輕輕上揚,敏修媛看著永和宮大宮女的眼神卻多了幾分犀利,“記說元妃姐姐身子不爽,那紫菀怎麼不去照顧著,反倒巴巴地站在這裏,是看著安選侍不成?”
“娘娘寬厚,正是讓我出來送安小主回宮,說盡了點心意便是。”說著虛扶一下,青陌在連翹的幫助下勉強起身,又聽紫菀道,“選侍小主,娘娘說宮嬪德行為先,言辭可後,小主還是少看些誌怪小說吧。”
“多謝敏姐姐解圍。”青陌行了一禮,並不多言,“嬪妾告退。”
“咦?我記得之前送了一對海棠簪子,怎麼也不見你和你的楚姐姐戴著,可是不喜歡?”敏修媛在青陌轉身後加了一句,不出意料地看到青陌停下腳步,話鋒一轉道,“我知道,為你解圍的不是你姐姐,你多少會有些失望。不過,有時城門失火,殃及的是池魚。”說著用廣袖掩口輕笑一聲,“說來也巧,我來的路上,看見柳良娣從錦成宮出來呢。”
“姐姐人緣好,不奇怪。”青陌原隻是僵了一下,聽到最後一句時忍不住回頭,“修媛贈的發簪自是極好,可姐姐她似乎更喜歡木芙蓉。”
敏修媛看著青陌離開,扣著纏金蓮枝瑪瑙鐲的紅酥手搭在瓊珠的手背上,放鬆了力道。用小魚去引出大魚,比直接捕捉大魚要省力多了。
似乎是跪得太久,青陌走得極慢,每走一步都會牽出些許疼痛,分不清是從雙腿傳來還是從別處傳來,隻覺身體軟綿綿地失去了重心,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閉著眼都會走的路,似乎突然就沒了方向。
月璃姐姐,元妃本是要我回宮跪著的,可我知道,隻有我跪在她宮門口,別人才會看到元妃並不如表麵般溫婉。
月璃姐姐,敏修媛的話我未信,我一直信著的都是你。
回到玉棠館,青陌看到早候在那的月璃,紛亂的思緒終於找到一個缺口,一直負隅頑抗的委屈頓時繳械投降,青陌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
“難受就哭吧,姐姐陪你。”月璃輕聲細語地安慰。
同一片天空下的恒湖邊境,卻是另一番景象。
鉛色的雲團時有時無,陽光見縫插針地擠過一片片翻滾的墨綠,少女的銀飾反射著陽光彷如神女的饋贈。蠟染長裙被撕開一個口子,被胡亂束紮著的小腿任有鮮血滲出,腳下的泥土已是暗紅一片。因失血過多而逐漸微弱的呼喊透過重疊的陰影,無端透出一種詭異。
刺啦。
少女努力拾起一塊土往聲源擲去,不出所料地落了空。
“姑娘別怕。”一位軍士打扮的人從樹後走出,看到少女的腿,皺眉道,“看來姑娘走不動。”說著他便過去背起少女。
“你……”少女慌神了,紅雲迅速在臉上蔓延,卻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以為軍士必是三大五粗的人,不料想還有樣貌清秀的。
軍士的戰甲是冷的,即使有衣料隔著,也使血液發寒。
“姑娘總要先去療傷。”小心地避開對方腿上的傷口,軍士模樣的人開口,“姑娘怎麼一個人到這裏來?”
“采藥……”少女低著頭,“多謝這位大哥。”
“我叫楚成。”楚成在心裏否認了少女的話,少女雖帶著藥簍,裏麵放的多是雜草,身上也沒有藥的氣味,何況藥農醫師絕不會把自己的傷口處理得這麼糟糕。
有風將林間的鳥鳴吹起,陰鬱而淒涼的啾鳴仿似一聲聲被拖長的不如歸去,又似那停滯在世間的顆顆塵埃,轉瞬便敲落了一生。
月上桂枝,風過花眠。
蕭昊過來陪著月璃用了晚膳。雲奉驅走準備遞牙牌的內監,利索地關了門。
“總以為天遠的妹妹亦會有大將之風,看來璃兒還學不到你哥哥的三成。”宮中的花花葉葉都是會傳遞消息的,蕭昊又怎會不知今天發生的事,隻笑道,“薇兒也不知道從哪學來這些彎彎繞繞。”
“嬪妾隻是小女子。何必學哥哥的決斷。”
“嗯。說得對。天遠隻是天遠。”蕭昊刮了下月璃的鼻子,“要是你被欺負了,天遠回來不得怨死朕?”順手環著月璃的腰,“璃兒,朕想和你細水長流。”
當晚,蕭昊獨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