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殷扔了手裏的玉玨，一臉滿不在乎，伸手把玩著燈籠下端金色的麥穗，待金色被染成紅色，才輕聲說：“是我做作。”
    “做作？！”
    陸子青隱忍已久的怒火終於找到了迸發口，竹棍敲擊在地麵上，火苗“轟”的竄起，紅燈籠瞬間被燃燒成灰燼。
    陸子青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扳著蘇殷的肩頭，明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的眼睛卻亮如星辰。
    “你說這是做作？！”
    “陸大人。”蘇殷定定的看著陸子青的發亮的眸子，不冷不熱的說著，“陸大人，你是皇甫铖的臣子，是鐵麵無私的刑部尚書。”
    “不！我是陸子青，是你對我伸出了手！蘇殷，是你動搖了我輔佐皇甫铖的決心！是你告訴我知音難求！你想如何？你到底要如何？！”滿腔的怒火燒的眼眶發紅，說到最後幾句，陸子青幾乎是嘶吼著哽咽著，頭發黏在眼角，那裏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四目相對，他們深深凝視著彼此，卻又看不懂彼此。整個世界都陷於一片安靜，水珠在樹葉中穿梭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
    陸子青想要看進蘇殷心裏，計較著自己在他心裏扮演的角色，所處的地位。他不明白，為何與他調侃拌嘴的蘇殷可以翻臉不認人，可以這麼理直氣壯的把自己拒之於門外。
    “蘇殷……我好像，愛上你了……”
    蘇殷渾身一震，瞥見轉角處白色的衣袂一閃，他不動聲色，淡淡回答道：“我知道。”
    陸子青的瞳孔的光芒微微散開，無力感壓迫在心頭，他茫茫然的重複，“原來你知道……”
    “是，我知道。”蘇殷忽然前傾，柔軟的雙唇貼在陸子青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心灰意冷而顫抖的唇上。
    陸子青頭腦中一片空白，須臾才反應過來蘇殷是在吻他。
    驚詫鋪天蓋地席卷了腦海，欣喜的種子還未萌芽，蘇殷陡然反手推開了他，支著牆壁站了起來。
    “蘇殷……”
    蘇殷背對著陸子青，聲音是夾帶著冰雪的冷漠。
    “陸大人，就算皇甫铖把我送與你，對於這份感情，我也頂多將這個吻發展到床上。”
    每一句話都是指戳心口的傷痛，舌尖殘留的甜蜜蔓延到舌根隻剩下了苦澀。陸子青失魂落魄的怔在原地，蘇殷蹣跚著離去，而他卻一刀一刀承受著淩遲的痛苦。
    斷腿不聽使喚的絆在台階上，蘇殷臉色蒼白，額頭上泌著汗水，哆哆嗦嗦移動著身體。
    房門嘎吱一聲從內打開，透出的燈光是昏暗的黃色，很溫暖。
    程黎淩急匆匆的從房裏走出來，不言不語，手臂穿過蘇殷的腿彎，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一路上，蘇殷都默不作聲的把臉埋在他的胸口。
    “外麵在下雨，怎麼出去了？得了風濕如何是好？”
    程黎淩熟練的為蘇殷擦拭冰冷的雙手，幫他換上幹淨的褻衣。
    目光掠過程黎淩英俊的臉頰，他眼角的淚痣紅的快滲出血來。
    “在水府住的還習慣嗎？有沒有好好吃飯？”
    “抱歉，今天出去被官兵纏住了，現在大街小巷漫天漫地飛滿了我們的通緝令，水府倒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有些瑣碎但充滿關懷的責備在耳畔縈繞，這些是情人之間再正常不過的對話，蘇殷明白。
    “陸子青……”
    蘇殷呆滯的雙眼一轉，“怎麼了？”
    “陸子青並沒有把我們的行蹤透露給皇甫铖，小殷……委屈你了。”
    蘇殷雙手一顫，程黎淩就像沒有發覺，放開了他的手，把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然後翻身進了床的內側。
    他親耳聽見陸子青表明愛意，親眼看見自己吻了陸子青，卻不聞不問，隻說，小殷，委屈你了。
    腰肢被環住，脊背落入再熟悉不過的懷抱，淚水倏忽模糊了視線。
    變了，一切都變了，他找不出哪裏出了差錯，導致程黎淩溫柔的表皮下換了一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蘇殷轉身，婆娑的雙眼在黑暗中描繪著程黎淩的容貌。
    “黎淩，好夢。”
    他撐起身子，輕柔的吻印在程黎淩的額頭上。
    眼皮一暖，溫熱的液體侵入眼縫，程黎淩的睫毛抖了抖，呼吸卻更加平緩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