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琴敲了陸子青的房門三次，每次進去都看見陸子青盯著桌案發呆。
    紅木桌上平鋪著一片雪白的綢緞，走進了才能瞧見上麵描繪的一朵君子蘭，清風瘦骨，蕙質蘭心。
    水府分院建在僻野的郊外，水家難得一年中來此避暑一次，因而院內不到十個下人。正是十一月頭上，府內五個家丁都進城采辦食物與家具，府中隻剩下看門的男童與一位老管家，還有問琴一個女婢。
    這是第三次進房，陸子青眉宇間有掩蓋不住的倦意。
    “公子爺，蘇公子還未回房……”
    外頭飄著小雨，落葉的邊緣如何鋒利，也割不斷秋夜的愁思。
    “他在哪裏，出府了？”
    問琴低眉順眼的回答：“公子爺不讓找，原先在藏書房前見過一麵。”
    確實，中午問琴來找陸子青時，陸子青回了一句，隨他去。
    “公子爺，夜深了，蘇公子身子弱，我與管家在院內找找？”
    陸子青擺擺手，疏忽想到蜷在陸府荒棄廢院裏的蘇殷，如同被拋棄的孩子，睜著濕漉漉的眼睛迷蒙的看著自己。那次鬧得全府上下雞飛狗跳，卻不想他迷了路隨便找個地方睡了一夜。
    外頭雨勢越來越大，從根根銀針彙聚成了黃豆般大小，打在葉上的沙沙聲也變成急促的鼓點。
    陸子青披上外衣，細致的將綢緞貼身藏好，道：“你去歇息吧，我去找他。”
    問琴不多過問，隻把手上的燈籠擱在了門邊。
    蘇殷背靠著牆，左腿僵直著，右腿曲起，腳邊是那把破破爛爛的扇子，扇麵上的山水畫糊成黑漆漆一團，想必背麵的青青子佩也已經麵目全非。
    蘇殷單手搭在膝蓋上，仰頭看著屋簷的琉璃瓦，雨水順著凹槽蜿蜒流下，滴滴答答濺在地上淤積的水窪裏，拍打出一朵朵水花的聲音斷斷續續，很寂寞。
    他手裏拿著半塊玉玨，拇指在裂口處摩挲。
    日頭早已落下，程黎淩還沒回來。
    廊道上的燈籠沒點，蘇殷坐在黑暗中，也很寂寞。
    心口的傷痕明明不再流血，但那種尖銳的疼痛霸占著心房，妄想把從前關於那個人所有的美好都驅逐出身體。
    遊山玩水，神仙眷侶般的生活，永遠不適合他們。
    蘇殷幽幽歎了口氣，眯起雙眼，卻見雨夜之中一點腥紅搖搖晃晃，在相隔兩個回廊的花壇處快速移動，顯得煩躁又不安。
    “陸子青……”蘇殷喃喃低語，忽然高聲喊道：“陸子青！”
    不遠處的紅點定格在原地，繼而順風被刮到了蘇殷的麵前。
    雨水從頭到腳痛快的淋濕了陸子青，發梢上的水珠滴落在蘇殷仰起的臉上，在嘴角留下一道不甚明顯的痕跡。
    “真的是你……”
    沒有任何根據，看到那腥紅的顏色，陸子青三字已經脫口而出。
    “蘇殷，你到底要如何？”
    男人五官的線條並沒有被燈火柔和，他抿著薄削的唇，不知是不是燈籠的緣故，他眼裏似乎跳躍著兩簇火苗。
    借著火光，蘇殷看清滿手的血跡，半塊玉玨在手心被握的發燙，拇指上裂了幾道不深的口子。
    蘇殷苦笑，“不如何。”
    “不如何你這是做給誰看？”陸子青咄咄逼人，狂風驟然刮過，燈籠幾乎被撕扯破。
    蘇殷扔了手裏的玉玨，一臉滿不在乎，伸手把玩著燈籠下端金色的麥穗，待金色被染成紅色，才輕聲說：“是我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