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開了門，是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女。
    “蘇公子，該給程公子喂藥了。”
    蘇殷看了看那黑幽幽的藥汁，問道：“這是什麼藥？”
    少女脆生生回道：“是毒藥。”
    蘇殷眼神一冷，卻見那少女絲毫不怕，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還含了點笑意。
    接過藥碗，蘇殷不著痕跡的擋在門口，揚聲道：“勞姐姐費心，以毒攻毒治黎淩之疾，蘇殷感懷在心。”
    嘴上說的客氣，手上可是一點也不留情。蘇殷揮袖，砰一下，竹門應聲而合。門外的少女差點被撞到鼻尖，回首對言婼雲眨了眨眼睛，道：“果真不是個好惹的主。”
    言婼風對妹妹輩的女孩一向縱容疼惜，隻道：“你這丫頭的性子是我給寵出來的，裏麵那位卻是穀主給寵出來的。”
    蘇殷把藥碗擱在桌上，潑了茶杯裏的茶水，解開手腕上的層層繃帶，對著那尚未愈合的口子又是心狠手辣的一刀。很快鮮血就流了大半杯，蘇殷扶起程黎淩，小口小口的灌下去，又以內力輔導，把血液的藥性催發。
    蘇殷本是鄰國滄納邊關一處村落的孩童，生活無憂無慮。爬樹搗鳥巢，下河摸魚，鄉下孩子愛幹的他一樣都沒落下。直到晉玄攻進滄納，屠殺了十幾處村落，屍遍荒野血流成河，蘇殷充滿歡聲笑語自由自在的童年才走到了終點。
    蘇殷是被無歡穀穀主所救，但入穀之後便被送到素化宮金淩門醫病，後被素花宮宮主看對了眼，要去做成了藥人。整整兩年的摧殘，直到蘇殷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含了藥性，才被放出了那個陰暗潮濕的藥房。蘇殷當年年僅十歲，什麼都不懂就被扔給了素花木辰試毒，木辰門的弟子以能煉製出讓藥人抵禦不了的奇珍異毒為傲，若不是當初還有一個言婼雲護著他些，恐怕現在也是半身不殘了。
    再後來……蘇殷輕笑一聲，再後來是有段一想起就能溫暖人心的回憶的，不過這之後的事情……不提也罷。
    為程黎淩掖好被角，蘇殷看著他被血液染紅的嘴唇怔怔出神。直到黃昏日下，感到腹中饑餓，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蘇殷才與言婼雲告辭離開。
    下山本不如上山吃力，又是一路順風而行，蘇殷健步如飛，等反應過來飛向麵門的不是山野猛獸而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時，一掌已經毫不猶豫的拍了下去。
    蘇殷立馬撤回手掌，但那人胸口還是挨了七分力，身體登時飛出幾米遠，竹簍裏的草藥散落一地。
    疾步上前，蘇殷腦中轟隆一聲悶天巨響，雙腳好似灌了鉛，再也邁不動半步。
    趴在地上的男子單手摁在胸口艱難的喘息，嘴角溢出血絲。儒巾掉落在一旁，發絲毛毛躁躁還摻和了幾根雜草。看不大清臉麵，但他身形修長，即便如此邋遢狼狽，骨子裏也透出一股渾然天成的雍容華貴，似極了程黎淩。
    心頭砰砰直跳，蘇殷一腳想把掙紮起身的男子重新踹回地上，扳起他的臉。
    秀眉朗目，麵若冠玉，可是臉蛋過於圓潤，長相偏於稚氣，沒有程黎淩刻在骨子裏的風流韻味，也不及程黎淩的風度翩翩。左頰上擦破了皮，鼻尖也沾了灰塵，看這樣子倒像隻離了母親懷抱的兔子，可憐又可愛。
    蘇殷撲哧一聲笑的好不開懷，這哪兒來的活寶，跟隻瘋牛似的往自己身邊竄，也不怕雙雙撞個頭破血流。
    介於腳下之人以士可殺不可辱之勢折騰的厲害，蘇殷大發慈悲的抬了腳，男子雪白的肩頭一隻長約八寸的腳印赫然在上，彰顯著蘇殷的惡劣行跡。
    “你是何人？怎會在無涯山上？”
    蘇殷手一伸扣住男子的命脈，內力一送，更覺好玩。這人半分內力都無不說，而且身體孱弱的跟紙糊的一般，不用上好人參吊著性命，也就是朝不保夕。這麼個人養著也就是個敗家的藥罐子，看他細皮嫩肉定是個富家子弟，隻不知為何形影單隻的來無涯山。
    男子對蘇殷的無禮絲毫不放在心上，任他扣著自己脈門，順了口氣就蹲下身見散落的七七八八的草藥。
    性子軟的跟棉花糖似的這麼好捏，蘇殷心想若素化宮收男子倒是把他送去不錯，金淩門豆蔻年華的少女最最欣賞溫文爾雅又懂醫學藥理的男子。
    “你是無涯山上的人？”
    蘇殷這就是在沒話找話，男子用袖子抹幹淨了臉頰，蹭到破皮處絲絲直抽冷氣。抬頭看了一眼蘇殷，耳根就紅了起來，小模樣很是有趣。
    “是在下莽撞了，這位女俠……”
    蘇殷一巴掌拍在男子的後腦瓜上，“老子哪裏長得像女人了？！”
    男子大吃一驚，慌忙抬頭又眼巴巴看了好一會，耳根的紅暈才完全褪去，轉為臉色發白。蘇殷麵容妖豔，卻並不柔弱，且喉部也有作為男人第二象征的凸起，方才支支吾吾道：“是在下……”
    “別在下在上了，看你這別別扭扭的樣子在哪都是被欺負的那個，我隻問你從何而來，姓甚名甚，和這無涯山有何關係？”
    “在下……額……我是白雲山莊二公子，白梓謙，和這無涯山無有任何關係。”
    男子被蘇殷一激，張口就把身家一股腦兒倒了出來，至於蘇殷話語中的揶揄，一點也沒聽出來。
    蘇殷把出穀以來聽聞的江湖人士細數一遍，眼神一亮，“白雲山莊……白梓謙？”
    男子似乎未料到蘇殷能將他姓名一字不差的道出，喜道：“你不怕我？”
    蘇殷不禁覺得奇怪，他入宮不到一年，白梓謙一年前還是江湖之中名聲正盛的妙手回春白半仙，懸壺濟世，救死扶傷。尋常人見了怕要跟見了觀世音菩薩似的拜一拜，自己一個邪魔外道，怕他一隻隻會救人不會殺人的小白兔？
    難不成，這一年來，有人反排命格，覆手為雨，又把江湖攪和了個底朝天？
    “你不怕七瑾天域？”
    蘇殷怕七瑾天域，他武功再高也是寡不敵眾，可無歡穀不怕啊。等等，這關七瑾天域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