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殷收拾了一番，拎了一吊銅錢晃蕩到陸府外去。言婼風是隨身侍女自然跟著，夜十九是影衛暗地裏自然也跟著。蘇殷站在陸府前，看著牌匾上那鑲金描紅德主刑輔四個大字，大聲笑道：“我看明刑弼教更適合。”
    陸府的管家點頭哈腰，額角都是汗珠，一路的公子英明這時再也說不出口。
    標有陸府蒼鷹標誌的馬車停在門口，撩簾下車的正是陸子青。
    蘇殷連忙道：“德主刑輔，陸大人真是賢明！”
    這回管家也不擦汗了，一雙小眼睛瞪得都快脫落眼眶。
    “方才程公子似乎有獨到的見解啊。”
    蘇殷心想這陸子青骨子裏也挺小人的，找茬的功夫不在自己之下，倒把自己先前的瘋言瘋語忘了個幹幹淨淨。
    “斐陌覺得清廉公正更適合大人。”
    陸子青用鼻子哼了聲，“還請公子上車。”
    蘇殷扭著眉毛不情不願，但還是誇張道：“陸大人神機妙算，知道蘇殷要出府，連馬車都給我雇好啦？”
    陸子青看不慣蘇殷磨磨蹭蹭的樣子，一把把人提上踏板，往車廂裏一推。蘇殷屁股剛一沾坐墊，就渾身僵硬，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了。
    言婼風一進車廂就知道蘇殷後麵痛得很，忙不顛扶起他，把車裏所有的坐墊都往他屁股底下塞，就連陸尚書那一塊也沒放過。陸子青撩開車布，正見蘇殷扯著一塊墊子，死命搖頭，“不不不，這塊咱不要。”
    陸子青道：“程公子這又是怎麼了？”
    蘇殷麵皮厚，張嘴就說：“我屁股疼。”
    馬車顛了一路，蘇殷屁股下像團了隻刺蝟，哎喲哎喲嚎了一路，加之手裏一串銅錢叮叮當當響個不停，配合得天衣無縫。
    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紛紛側目，蘇殷嚎的更是賣力，漸漸就轉了調，變得又酥軟又纏綿。陸子青最後終於敗下陣來，揚聲叫停馬車。
    “程公子唱的小曲兒人間還真難得幾回聞，今生有幸聽得是陸某的福分。”
    蘇殷大言不慚道：“街上的人都蠻有耳福的，我若不認真些，怎對得起他們的好奇心。”
    三人下了馬車，蘇殷一眼就瞄中了對麵攤上的鬼臉麵具，眼放精光，正要抬腿，袖子一把被陸子青扯住，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個狗吃屎。
    “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的，你看上什麼便說，不要和我走散。”
    蘇殷道：“大人這是在炫耀銀子多？我買的東西你付錢？”
    陸子青瞄了眼蘇殷手裏的銅錢，心想你能買些什麼，當下毫不猶豫的點頭，“我付。”
    蘇殷樂的隻差沒晃尾巴，“陸大人好氣派，不過上街的目的是來看人的，大人多幫我尋幾個英俊青年就算幫了斐陌一個大忙了。”
    陸子青不知道程黎淩屍體被掉包之事，聽得不明所以。剛要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卻見蘇殷眼裏劃過一絲狡黠。
    “這銅板淋了府上廚子專門煉製的肉油，貴府管家養的狗叫二愣子，驕縱非常，除了這油拌的飯，什麼都不肯吃。”蘇殷晃了晃手上一吊銅錢，“我待會一路走一路丟，二愣子定找得到我，陸大人不必擔憂。”
    說完不等陸子青反應，一溜兒已經跑得沒了影，就連屁股也不疼了。
    陸子青呆呆站在原地，許久才想起管家根本沒有養狗，就算養了狗，這銅錢也該被路邊小販撿光了，還到哪裏去找蘇殷！
    夜十九架著蘇殷一路狂奔，中途換了馬車，又是馬不停蹄，直到了無涯山腳下才停車。
    蘇殷在車內已經頭昏眼花天旋地轉，眼睛前麵的小星星一閃一閃可愛得緊。他兩股發麻，忽忽悠悠的扒著門簾，氣若遊絲的說道：“下回還是換婼風的好，畢竟女子溫柔些。”
    夜十九有些尷尬，隻顧著一路狂奔甩掉後麵皇帝的走狗，卻忘了自家公子的身體禁不起車途勞頓。
    蘇殷下得車來，拍了拍下擺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微微一笑，霎是明媚動人。
    “不打緊，你把馬車繞上這京城三四圈，反正有陸大人給付銀子，就盡管撿貴的買，把車廂塞滿了再回來找我。”
    說罷，寬袖鼓起，青絲發帶無風自動，身形一閃，哪裏還見得到半個影子。就算是夜十九這等貼身服侍的心腹手下，這回也看得目瞪口袋。不是說武功全廢麼，看這樣子怕是自己都及不上他一半修為啊！
    夜十九打著馬兒晃晃悠悠走了，青苔小路邊的低矮樹林處，一身雪白做書生打扮的青年背著藥簍子走出，擦擦額角汗珠，對著蘇殷遠去的方向笑的春光燦爛。
    無涯山地勢險惡，原本是在北武林有毒娘子之稱，七瑾天域右護法鐵無心的隱居之地。當年蘇殷年少輕狂，得罪了毒娘子被引來無涯山，吃了山中毒物不少暗虧，幸得被及時趕到的程黎淩所救。程黎淩武功蓋世，加之蘇殷精通暗器，二人合手打的毒娘子措手不及，身受重傷後立下血誓此生定要報仇雪恥，後放了煙霧彈逃之夭夭。
    程黎淩在山腰處建了翠竹小屋，盡心盡力幫蘇殷逼毒恢複功力，情之深意之切叫蘇殷沉迷不已。二人也是在那時互通心意，結為神仙伴侶。
    蘇殷想到往事眉宇間盡顯柔情，找到翠竹小屋，見門前一位穿著緊致裹胸上衣，蠻腰外露，下著錦帶翩飛，散擺羅裙的女子亭亭玉立，眉梢染上了喜色。
    人還未到，就見那女子盈盈下拜，黃鶯般的嗓音悅耳至極。
    “素花宮木辰門主言婼雲再此恭候蘇公子大駕。”
    蘇殷連忙上前虛扶了她一把，道：“婼雲姐姐快別折殺我，現在你已是木辰門門主，不必再行此虛禮。”
    言婼雲順勢起身，先是毫不避諱的盯著蘇殷麵頰端詳一番，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
    蘇殷也不急著進屋，就杵在原地讓她看了個夠，才道：“沒缺胳膊也沒少腿，你可莫要拿那些個蠍子毒蛇來嚇唬我。”
    原來蘇殷大材小用叫言婼雲親自守在此處心中也是有好一番計較的，無涯山上天生毒物彪悍，而木辰門中的女子視毒物為身家性命，越毒越是討她們喜歡。以前無涯山有毒娘子霸占著，無歡穀不欲與七瑾天域糾纏在一道，自然不會來無涯山搶地盤。現在無涯山無主，言婼雲也就賣了個順水人情給蘇殷，悠然自在的來無涯山與她的親親毒物作伴了。
    言婼雲是言婼風的親生姐姐，二人自小就在穀中出生。姐姐頗溺愛妹妹，江湖險惡也經曆許多，隻有言婼風還依然是個天真爛漫又古靈精怪的丫頭。
    “程公子就在屋內，每日都有我的貼身侍女照料著，隻一直未能轉醒。”
    蘇殷邊點頭道謝邊跨進竹屋，熟悉的擺設一件件躍然於視野之中，就連清新的竹香也一如當年讓他沉醉。蘇殷喉嚨發緊，眼角有點發熱。
    言婼雲見他神傷，心中也是黯然。這在穀中風姿綽約，誰人都不放在眼中的蘇殷，卻也是個情根深種的癡情男子。
    輕手輕腳帶好門出了竹屋，言婼雲弱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
    蘇殷把屋內的物什一一過目一便，壓下心頭酸澀，才踱步到床邊。然而當程黎淩憔悴的麵容映入眼簾之時，眼淚還是情不自禁的充滿了眼眶。
    坐在床頭，執起程黎淩的手搭上脈搏，蘇殷疑惑的看了程黎淩一眼，又靜心細細診斷。
    脈象十分微弱，但用真氣略一試探，就有一股淡淡的純陰之氣逆道流向自己，溫和而又熟悉。蘇殷不禁咋舌，難不成這是因為程黎淩飲了自己鮮血的緣故？
    時間本不充裕，容不得蘇殷深究，加之蘇殷本意識裏也不想深究，反正這股真氣屬陰，不如陽剛之氣霸道，又能健體，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淺淺微笑著吻了吻程黎淩的手背，蘇殷啞著嗓子道：“我這可是冒著掉頭的危險來看你的，程公子是不是該獎勵則個？”
    程黎淩半死人一個，自然給不了回應。蘇殷等了半晌，喃喃，“我知道你不願意我犯險，但我忍不住想來看看你，就是一眼也是好的。”
    說著蘇殷俯下身，雙唇印在程黎淩的額頭上，又順著眉眼，細細密密的親吻到鼻尖，真摯而又虔誠，最後附在那兩片失了血色的唇上，輾轉纏綿一番。
    做不出回應的身體也會因為本能而漸漸升溫，蘇殷恍惚的盯著程黎淩透著薄粉的麵頰，癡癡笑道：“都這樣了還想著占我便宜？沒人替你紓解，都憋壞了吧？”
    說著就去解程黎淩的衣衫，也不想想現在到底是誰在占誰的便宜。
    屋外傳來叩門聲，蘇殷仿若被兜頭一盆冷水潑醒，忙整理好程黎淩的衣衫，眼底是化不開的哀傷。
    “我真是糊塗了，你身體抱恙，怎還禁得住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