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別了,小少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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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費盡周折,吉子終於討到了小少爺的電話。
    這並非易事,通過這般折騰,他也總算明白了他與小少爺之間差了多遠——從朋友的同學到老鄉到他的室友到一起做學生工作的同學。就算他不想承認,他也知道,可能他與小少爺一開始是一樣的,隻是後來他選擇打遊戲喝酒玩樂醉生夢死,而小少爺按部就班地學習做學生工作,而他們走上了全然不同的交際圈子,以及全然不同的人生。
    沒有人告訴他該做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但是小少爺那個圈子的人,都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即使不知道,也有人告訴了他們該做什麼的人。
    簡而言之,他們是全然不同的人。
    退一萬步講,若不是到了今天這種地步,他是絕不會去找什麼小少爺的。現在是八點半,他裹著大棉襖站在宿舍樓外麵,盯著手上的電話發呆。
    這三天之內,他不知道責備了自己多少次,好像從小到大就這麼一件讓他後悔終生的事情,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了自己的無力。
    按下撥通鍵,等待的時間是如此的漫長,滴,滴,每一聲都像是無情的審判,如果小少爺不接怎麼辦,事情再延誤一天,是不是一切都會無法挽回。
    就這樣,自己變成了當初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電話沒有接通,被掛掉了。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再一次撥通,他已經做好準備,無論如何都要打通才行。
    隻有這樣……才能……
    “喂,您好。請問,是何立軒嗎?”
    “請……請救救陽州。”
    *
    立軒此時坐如針氈。
    就在剛才他接了一個陌生人的電話,他原本是不想接這種沒有標注的陌生電話的,更何況是和父母在外麵吃飯的時候,是這個號碼反複打來他才不得不到外麵試著接一下,他卻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電話裏那個人,讓他救救陽州。
    從孫博濤的手裏,救陽州出來。
    那個人沒有說明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有些失控的不斷重複著,請救救他,請救救他,去找孫博濤救救他,隻有你能救他。
    他已經三天,沒有回去了。
    是孫博濤把他帶走了。
    他很危險。
    “小軒,怎麼了?電話裏麵什麼事情啊?看你心不在焉的。”
    “啊,沒什麼,沒什麼……”他的掩飾並非在給父母看,而是給他自己。按照預定這兩天他應該沒有任何事情,乖乖地陪著父母遊覽這個城市,吃飯聊天。他不可能離開父母的身邊,離開,他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理由。
    對手還是孫博濤,那個孫博濤。
    如果忤逆他,父母可能就會知道一切。
    那麼他的世界,就會崩塌。
    好不容易脫離了,不可以回去。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是電話裏有什麼急事要做嗎?如果有的話不用管我們,去做就好了。”
    母親話語剛落,父親就接道:“我們過來,就是為了看看你,也知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特地騰出時間來陪我們。還是你博濤他說你工作學習都很忙,我們才過來,如果這耽誤了你的學習工作,就適得其反了,那是我和你媽媽不想看到的。”
    ——博濤?!
    “爸,博濤……哥跟你們說……?”
    “說你和他元旦不回家是太忙了。忙就直說,我們可以過來看你嘛。”
    ——爸媽之所以過來……是因為他……
    (“你會,害死他的噢。”)
    陽州……是因為我……
    陽州……
    陽州……
    陽州……
    手中的刀叉突然被放下,他用顫抖的手拿起桌上的水一飲而盡,他努力抬起自己的頭,擠出一絲笑容,雖然連詞語都沒有組織好,但他必須要離開——
    “爸……媽,我還是,有點事情,要去辦……”他站起來,拿起自己的後背上的西服外套,“今天你們先……回賓館好好休息,明天……明天再帶你們出去。”
    (“那朵惡之花,會因你而凋零的。”)
    拜托。
    等等我。
    *
    回想這一生,還真是——
    無聊透頂呢。
    和多少人睡過,鬼知道,辜負過多少人的心意,鬼知道,被多少姑娘扇過,鬼知道,會不會有一天遭報應,鬼知道。
    會不會死?會的。
    可能什麼時候死?下一刻。
    怕死嗎?隨便。
    要是吉他在身邊就好了,要是手指還能彈奏就好了,腦中有那麼多的音符,不把他們寫下來,頭就要炸開了。自己就是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哪怕在這種時候,也覺得隻要有吉他在就好了。可以撥動琴弦的話,頭就不會痛了吧,有音符陪伴的話,手就不會痛了吧。
    肚子有點餓了呢。
    口渴得不行了啊。
    到底過去了多久呢?
    三天,五天?
    眼前被一片黑暗所覆蓋,連判斷黑夜白天的機會都沒有。
    好冷啊,一開始還在潮濕空氣中瑟瑟發抖的身子已經逐漸失去了知覺。他本來體溫就不高,曾經一度被女孩戲稱為冷血的蛇,他也一直自認為不畏懼寒冷,可時此時這種溫度一點一點從身體裏抽離的感覺,又是從何處而來呢?
    好冷。
    好餓。
    好難受。
    原來我這一生,就這麼無聊地結束了啊。
    真令人失望。
    (“不要相信愛,兒子,你不要相信愛。”)
    (“藐視愛情然後享受愛情吧,這樣,你才不會受傷。”)
    可是媽,藐視愛情也會惹到人啊。
    他動了動嘴角,覺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好像媽媽就站在自己的麵前,就等著牽著自己的手一起走。媽,你可別來接我,我去不了天堂,我是要下地獄的人。越是到了這種時候,自己的劣根性,就越改不掉——
    (“人是現實的動物,是物質的動物,不是什麼愛的動物。”)
    媽,我到死,都是個浪漫主義者哦。
    “還活著嗎?”
    大門打開,陽州聽到了孫博濤的聲音,隨他進來的還有四五個人的腳步聲,看來,是準備好拋屍了。口幹的說不出話來,他索性就不吱聲了,腳步越近,他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人生硬地捏起,冰冷的液體就這樣灌了進來,幹涸已久的喉嚨受到突然的侵襲刺激而咳嗽不止。
    “說到底,你就是不肯是嗎?”
    孫博濤的話語裏有幾分憐惜,要不是因為陽州太倔,他也不會讓手下人將他搞成這個樣子。如果陽州願意拔下身上的刺,成為他一個人的花,心中的怒意可能就會退去,就不至於致他於死地。
    從來沒有人拒絕過他。
    拒絕他的人,不存在就好了。
    “冷嗎?疼嗎?難受嗎?如果一開始你就答應我的話,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呢,惡之花啊,惡之花,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啊,為什麼,要對我視而不見呢?”
    他抓起陽州的頭發,迫使陽州的眼睛與他對視:“隻有用這種方式,才能讓你看到我嗎?隻有用這種方式,才能讓你去屈服嗎?”
    “……咳。”經過緩解,得到潤澤的唇齒終於可以發出聲音來,“大少爺……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小的不敢高攀……”
    “那為什麼何立軒你就能高攀!”孫博濤怒吼著,“我百般阻撓還不是為了你!不接受我,接受他幹什麼?去招惹他幹什麼?!小彩也好,小軒也好,我身邊的人就這麼招你喜歡嗎?那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為什麼呢?
    啊,小少爺和大少爺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為什麼,自己會喜歡小少爺呢?
    大概是自己真的快死掉了吧,為什麼腦海中會浮現那個畫麵呢?立軒站在屋簷下靜靜地看書,被雨打濕的頭發上貼著一片樹葉,就算是死亡之前的記憶走馬燈,隻是這一個畫麵也太可憐了吧。
    還是隻有這一個畫麵,值得他銘記呢?
    好冷啊,好想見他。
    好難受,好想見他。
    好想見他。
    好想見他。
    “呐,大少爺,你想……讓我成為你的東西是嗎?”
    孫博濤恢複些許冷靜,示意手下放開陽州:“隻要你願意,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陽州僵硬的嘴角又恢複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目光迷離,惡之花複活了,恢複了他原本的姿態,這個姿態令世人傾倒,哪怕鄰近凋零。
    “滾。”
    別了,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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