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下一個音符,是什麼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6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
吉子睜眼的時候天還沒亮,
一大早上沒有課卻需要早起,不是為了別的,就是那個時刻都要麻煩他人的討厭家夥。因為待會兒還是要去上課的,便騎上自己那輛鏽跡斑斑的自行車,順手買兩份早餐,一邊咬著,一邊向活動中心騎去。將車子隨意一放,和保安大爺打聲招呼,走進還沒有人煙的樓裏,上樓,用兜兒裏的鑰匙打開那扇門。
門裏麵,少年在不知疲倦地奮筆疾書。
“喂,該歇歇了吧——”
“嗯?你來了。我先去上個廁所。”陽州將手中的筆甩到一旁站了起來,沒走幾步便身子一歪靠在了牆上,好像很不穩的樣子。
“喂,要不要陪你去?”
“陪我上廁所?你想幹嘛。不要趁人之虛噢~”
即使黑眼圈爬上眼眶,惡之花依舊在不知疲倦地綻放著。
——這已經三天了。
雖然之前經常有在這裏閉關修行的事情,但這次的陽州在這裏麵活活呆了三天,早餐靠他送,其他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吃,每天早上他來的時候他都是醒著的,就不知道這個家夥到底有沒有好好睡一會兒。那東倒西歪的樣子也著實令人堪憂。
他在執著於什麼?
他看不懂地上散落的樂譜,就像他讀不懂這朵惡之花一樣。
“你……還沒走啊。”
陽州又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一屁股坐下拿起剛才還沒有寫完的樂譜,完全沒有休息的意思。
“喂混球,至少把你的早飯吃了。”
“我……待會兒會吃的。”
鬼信啊!吉子想都沒想就將大餅雞蛋從塑料袋裏掏出來,俯身塞到了陽州嘴邊:“別廢話,吃完再扯沒用的——”
陽州放下筆,接過大餅雞蛋,不情願地咬上一口,一邊嚼一邊嘟囔著:“太凶了啊,怪不得沒有女的要你。”
“我什麼時候這麼凶過?我要真凶現在就把你拽回去按到床上睡覺——”
“別管我,否則下次沒人幫你們勾搭女生了啊~”
簡直就是無藥可救。
“別愁容滿麵的,我死不了的,要死……早就死了。曲子,馬上就要完成了啊。”陽州單薄的嘴角微挑,以他一貫的表情來證明他的無畏。
這卻絲毫沒有打消吉子內心的陰雲。
“完成這支曲子你要幹啥?”
“當然是去,勾搭小學弟啦。”
這一臉甜蜜的是搞什麼?
“……他何德何能?”
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夠讓這朵惡之花做到這個份上?
“可能是因為,我犯賤吧?”
陽州笑著說,燦爛的笑容仿佛在訴說另一個故事。
“不拿音樂吸引不了那個小家夥的注意力,所以我也沒辦法啊。無論如何,就是想讓他到我的懷裏來啊。”
那笑容中的東西,吉子從未見過,也完全理解不了。
那麼多男男女女為這朵惡之花傾心,為之舍棄一切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也留不下他的一次回眸。這個乳臭未幹的少年什麼都沒做,就能贏得如此青睞。
果然這種高嶺之花的心事最難以捉摸的東西。
喜歡與被喜歡,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得到了,會怎麼樣?”
“唔?得到他之後啊?”
“對,得到了之後,你會怎麼樣?”
陽州將最後一點食物塞進嘴裏,舔舔手指:“吃幹淨了,當然就是扔掉啊。不過,我還真是蠻想聽聽,他對我這支曲子的評價呢……”拿起一邊厚重的譜子,陽州的目光變得犀利起來,“真的……好想知道啊啊啊——”
拉長的尾音間雜著顫抖的激動心情在房間裏爆裂開來。
真的無藥可救了。
“……今天記得回寢室睡覺。我不給你鎖門了。明天還要出去喝酒呢。我已經答應別人了,你死了就不好辦了。”
*
搖擺不定。
立軒至今無法將那過人的琴藝與創作,同陽州的名聲聯係在一起。
他是個不在乎周邊生活的人,可一旦有關於陽州的新聞總會不自覺地側耳傾聽,學校這東西,說大就大,說小也小,也可能是好事無人知,壞事傳千裏,大家嘴裏的陽州,已經不僅是“人渣”“混球”就能說清楚的人。
哪個女生墮胎和他有關。
哪個男生自殺和他有關。
哪個寢室掐架和他有關。
哪個老師辭職和他有關。
簡直,就成了這學校裏的萬惡之源。
謠言肯定是有誇大的成分,也會無中生有,但見識過陽州那般模樣的立軒,實在很難分辨其中的真真假假。他盡可能地想讓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學習之中,卻又難以避免地陷入糾結之中。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自那之後,已經過了兩星期。
他始終都沒有鼓起勇氣,去推開那扇門。
合唱團訓練的時候,他也會經過那裏,他會聽到裏麵傳出來的吉他聲,如陽州所說,他幾乎一天到晚都在那裏。可他就是沒有什麼勇氣推門進去。
門裏麵,梅菲斯托在等待著他。
“何立軒,精神集中。”
合唱團的老師略有些不滿地提醒他,立軒才將思緒收了回來,集中在麵前的樂譜之上。
現在是合唱團的訓練時間,可是這一陣子的訓練他都無法集中精神,絕不完全是因為陽州,卻也總結不出詳細的緣由,隻是無法集中,隻是漫不經心,隻是有些厭倦了,此時的自己所做的事情。
好煩。
上課,學生工作,社團,學英語,聽講座,和教授聯係,參與必要的交際活動。
好無趣。
這就是他所處的這個世界的全部。
父母會時不時來詢問,頻繁地詢問,他們在監視著他,他們還派自己老友的兒子監督他,以確認他們唯一的寶貝兒子有沒有按著他們規定好的路乖乖行動。
直覺迫使他微微側頭,孫博濤正在看著他。
——令人作嘔。
“中場休息!”
老師剛一發話,博濤就果不其然地跑到了他的身邊:
“你在三心二意什麼?”
“沒有啊,就是這兩天學業較重沒有預習樂譜而已。”
“還放不下?”
“就沒有放在心上過。”
這種假話,怎麼可能躲過他的眼睛?
這種假話,都騙不了自己。
人就是奇怪的生物,越是和自己不同世界,就越想探尋那個世界。
未知,才會有誘惑。
因為有誘惑,才會念念不忘。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不成熟的人。”
我是哪種人?
不成熟的表現又是什麼?
“你是什麼人?”
在立軒完全無法反駁的時候,場內發生了騷亂:他們是在音樂廳練習,這是合唱團的專屬場地,沒有其他人可以入內,任何一個陌生人都會非常的紮眼——
現在的舞台上,就有一個紮眼的人。
立軒循著騷亂的源頭看去,一時失了神。
那搖曳的身姿,是他的梅菲斯托。
不顧身邊人的質問與阻攔,陽州大搖大擺地走到了舞台中央,走到了話筒之前,自然上翹的嘴角妖豔無比,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威懾力:
“抱歉打擾大家,反正你們在休息不是嗎?給我5分鍾,我彈支曲子就走,你們就當是中場休息吧——”
不給他人說話的機會,陽州便拿出身後的吉他,彈奏起來。
這次是……秋?
琴弦中慢慢飄散出的音符,在細細地勾勒初秋的景色,涼爽的風,清澈的天空,幹淨的空氣,這是初秋的氣息,慢慢的,秋雨淅淅瀝瀝地落下,在這裏,曲調變得異常幽暗起來,夾雜著憂愁,仿佛是失戀的人,在訴說自己的情傷一般的淒切,就在這時,音符又突然變得狂躁起來,蕭瑟的秋風開始席卷大地——
樂曲卻在這裏戛然而止。
立軒看著站在台上的陽州,陽州也看著他,他注視著他的眼睛,暗光流動。
——想要聽後續的話,就來找我吧。
那目光在訴說著。
梅菲斯托怎麼會輕易地放過浮士德呢?
——想要將曲子聽完,就來找我吧。
“我搞定了。打擾大家了呢,拜拜~”
輕佻的語氣不留一絲痕跡,陽州就這樣溜溜達達地離開了。仿佛他就沒有來過。
“都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練習啊!”
代替呆住了的老師,孫博濤大喊了一聲,人們才從剛才的風波中平複過來,紛紛站回自己的位置,回到日常之中。
除了。
被誘惑的少年。
下一個音符,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