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風剪楊柳的時節，少了紙鳶，漫漫晴空顯現出極其柔和的顏色。
    一想起自己厚著臉皮求扶玥帶我上路，心情沉重得簡直想跳河自己了斷。
    我撿起一塊鵝卵石扔進水裏，石子沒入水中發出沉悶的一聲響動，很快便沒了動靜。
    好深的水，我後背發涼，連連後退幾步坐在草叢裏感悟人生。嗯……古人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必想不開呢。
    心情一下子變得輕飄飄，我隨手扯起一根野草叼在嘴裏，極其清晰的苦澀在嘴裏化開。
    我扯出草仔細一看，是紅膽草，性涼味苦，治血行不暢有奇效。
    我連啐了幾口唾沫，青羅站在扶玥身邊聽見聲音朝這邊看過來，我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嘿嘿地笑了兩聲。
    重陽和習風在喂馬，我又扯了幾根紅膽草用方巾仔細包好放進衣內便朝著青羅走過去。
    扶玥轉過頭，道：“紅膽草？”
    沒想到扶玥竟然認識這種少見的草藥，我愣了一下：“百裏丹替我試毒，還沒完全複原，這草留著有用的。”
    “百裏丹。”
    扶玥的語氣既不像是在詢問誰是百裏丹，也不像是在簡單的重複一下這個名字，讓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青羅接過話道：“可是青燕門的百裏丹？”
    我一愣，雖然百裏丹確實比我混得好，可沒想到，會連玥神山莊的人都知道他。我問：“你知道他？”
    “青燕門的輕功徒步天下，步法奇特，又有獨門心法，尤其是他們最得意的弟子百裏丹，江湖上盛傳百裏丹的輕功堪比玥神。”
    青羅淡淡地說著，我差點一口血湧上來，想起扶玥十一歲就單槍匹馬滅了華水宮一派，玥神山莊本就是滅人門派，奪取他門至寶秘籍絕不手軟的。
    我連忙解釋道：“江湖傳言不可信，百裏丹是我師兄，我和他同處青燕門，哪有什麼獨門心法，都是弟子們在外虛張聲勢的，而且就百裏丹那兩下子怎麼可能跟玥大莊主比，差了九重天呢。”
    青羅“撲哧”笑了出來，我偷偷地看了看扶玥的反應。扶玥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一樣淡淡地看著水麵，大概越是強大的人，越是對外界的挑釁和質疑不屑一顧。
    扶玥確實應該有這種自信，至今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在轉眼之間從昌平來到了玥神山莊。
    我抬頭，扶玥的側臉被陽光曬得泛出淡淡的粉紅色，他本就嫩白得像是雪做的皮膚冰削的骨，再曬一會兒我都怕他會就這麼融化消散了。我說：“何時啟程？”
    扶玥抬手指了指麵前的河穀，道：“這水便是從龍牆穀流出來的，至多一天就能到龍牆穀。”
    “真的！”我高興得差點蹦起來，跟著扶玥搭順風車果然是明智之舉。扶玥看我高興成這樣，轉過頭輕輕地笑了一下，笑容漾開在陽光下，美麗的樣子，讓我一時間心驚肉跳。
    青羅早已驚呆地微張著嘴，死死捏著我的胳膊。我掰開她的手，靜靜看著扶玥。我見過他嘲諷的笑和充滿玩弄意味的似笑非笑，而現在，這是我大概也是青羅第一次看見扶玥真正的，純真明朗的笑容。
    但見伊人笑清風，山水如畫也失色。
    短暫的休息之後，我們又繼續上路。前一天都是重陽和習風駕車，我和青羅、扶玥坐在車內，隻覺得氣氛說不出的怪異，如坐針氈。
    這次上車前，我跑過去坐在習風的駕車位上笑道：“習大哥坐車裏休息吧，我和重陽說好了，我們來駕車就行。”
    重陽詫異地看著我，這小孩兒怎麼看都不過十六七歲，肯定比青羅好說話，我衝他眨眨眼，他馬上心領神會道：“哦，習風你去休息吧，我和洛公子來駕車。”
    習風正在猶豫，扶玥的聲音從車裏傳來：“習風進來吧，不要耽誤了時間。”
    我和重陽相視一笑，揮鞭趕馬。
    車輪碾壓過地上的斷枝落葉，發出破碎的聲音。世人都道玥神殘戾可怖，冷若冰霜，嗜血成性，我回頭看了看馬車微微揚起邊角的門簾，輕輕一笑。
    好像不是這樣呢。
    黃昏時分，我們到了龍牆穀口。扶玥說晚上龍牆穀內勢必會有人按捺不住爭強比試，為了清淨，我們就住在穀外的鎮上。
    龍牆鎮，四麵環山，鎮上平時冷清，一到神醫會滿街都是販賣藥材和偏方的攤子，還有專門的賭局，將賭注押給今年神醫會的贏家。
    習風和重陽先去了客棧安置馬車，打點食宿。我和青羅跟在扶玥身後在街上閑逛。一路上扶玥吸引了無數驚歎的目光，還有一群女子少婦跟在我們身後讚歎連連。
    扶玥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的注視，隻顧走路，幾乎每個人看見他的臉都會停下來多看幾眼，但卻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他，人群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你看。”扶玥轉過頭來對我說，我湊上去，賭坊門口特地設了一個賭局攤子，攤上羅列了今年參加神醫會的所有人或門派的名字。
    押得最多的是玥神山莊和五毒教，百花島緊跟其後。其他人都是寥寥幾子，大概也是自己押給自己壯壯士氣。
    我看了所有人的名字，沒有洛遠。我問：“沒有洛遠？”
    掌櫃的嗬嗬地笑道：“他不是死了嘛，公子一看就是外行人，這洛遠以前可是押得最多的，可惜死了好幾年了，現在大夥最看好的是五毒教和百花島。今年玥神山莊是第一次參加神醫會，可這扶玥是什麼人呐，是玥神，武功超群，無所不能，所以今年押玥神山莊才是大勢。”
    扶玥冷冷道：“我押青燕門洛亦。”
    我驚愕。掌櫃的明顯愣了一下：“這青燕門的洛亦從來沒聽說過啊，也沒有人押過他，公子就不怕賠了？”
    青羅掏出一錠金重重地拍在桌上：“少廢話！有其父必有其子，洛亦一定會贏。”
    掌櫃的驚道：“照你這麼說，這洛亦是洛遠之子？”
    青羅並未答話，掌櫃的自顧自道：“今年這神醫會的懸念實在是太大了……”
    扶玥依舊麵無表情，轉身離開賭局攤，我默默地跟上，身後傳來一片嘈雜。
    “二兩，我押洛亦！”“我要換成那個洛亦！”“他們三個八成是托，押洛亦就全賠了，我押玥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