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遠在球場練投籃，一球出手，彈筐而出。她跑去撿球，卻發現球落在了蕭筱的腳邊。蕭筱垂頭看著球，一語不發。
    希遠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怎麼了？”
    蕭筱抬頭：“阿睿，我們談談吧。”
    “談什麼？”
    “談什麼？”蕭筱冷笑，依舊不滿於希遠漠不關心的態度，“談什麼？談談珩之，怎麼樣？”
    “好啊，”希遠聳肩，“談。你想怎麼談？”
    “珩之最後的留言，他跟你說什麼了？”
    “他說他愛過你。其他的與你無關。”
    蕭筱咧開嘴，“是啊，與我無關。你們都出生名門，一起被老板領養，一起長大、一起訓練、一起加入組織。”簫筱細數著她幾年來埋藏在心中的羨慕，幾乎要哽咽，“他是我男朋友，可還是把最後的話留給了你。你知道麼，阿睿，我嫉妒你，我真的嫉妒你……有時候，有時候我真希望他是為我而死的。”
    希遠一直不動聲色地聽著，直到這最後一句話。
    “……你再說一遍？”她上前猛推了蕭筱一把，“是啊，你希望他為你死，為你。”她死死盯著她，叱道：“我也真他/媽希望他是為你死的！”
    蕭筱麵露震驚。
    “因為如果他是為你而死，我就不會每天晚上夢到他死的場景，我就不用再背這個包袱。生不如死的感覺你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
    希遠喃喃地說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發泄、在指責……
    “你們都覺得談一談，解釋一下，就可以回到過去了。嗬，我是唯一一個活在現實裏的人嗎？我們回不去了，沒有過去可以回了！”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過去有駱珩之，但是他不會出現了，不會再出現了！！！”
    眼淚奪眶而出，卻也是在那一刹那，希遠冷靜下來，“所以不要跟我來什麼閨蜜談心。我不需要，我已經習慣一個人。現在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找出將軍和安娜貝拉，扳倒CATA，結束這場戰爭。”
    她深吸一口氣，從蕭筱身邊走過。
    擦肩而過的時候，蕭筱小聲懇求：“告訴我他怎麼死的。”
    希遠的眼中仿佛燃起了熊熊業火，她身在地獄之中不能自拔。好像又回到那一天，漫天的電閃雷鳴也不能洗刷走滿地的模糊血肉，也蓋不住震耳欲聾的槍聲和她歇斯底裏的尖叫。她掙紮著，就像每個晚上掙紮著逃出那個噩夢一般。終於，一個回神，一個閃爍，她意識到她並沒有站在駱珩之的屍體邊上，蕭筱還等著她的回答。
    “不。”她低了低頭，答道，“我永遠不會告訴任何人。”
    *
    城北的安寧園是本市最大的墓地。駱珩之就葬在這裏。因為假扮失憶，希遠從沒有來祭奠過。
    “駱駱，我搞砸了。”她閉上眼，靠在墓碑上，與她年齡不符的疲倦遍布她的臉龐，“我沒時間了，隻想速戰速決，所以才對他們說那麼重的話。”頓了頓，又低落地說，“要在半年之內找出將軍，給你和爹地報仇，保護阿芙和Aiden，你倒是說說，我該怎麼做。”
    “駱駱，我覺得我們內部有間諜。”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早就知道了安娜貝拉的身份。可是今天她分明更謹慎了。她那個手指無意間按著摩斯碼的習慣不見了，和我說話時語氣也變了一些。誰給她報的信？隻有四個人知道我回來了。阿芙，我最好的朋友，Aiden，我的導師，禦風，我一手帶大的徒弟，程諾，組織裏我最敬重的人。這四個人，你讓我懷疑誰？駱駱，這就像兩年前的事情重演一樣。我很怕……我很怕又失去誰。”
    希遠把頭埋進手心裏。
    “你說得對，我要鎮定。”
    她深深地呼吸。
    “五年前禦風加入組織的時候，你問過我，那麼多新人，為什麼偏偏挑他做徒弟。我說，他跟我們一樣，祖上三代都是組織的人，父親又剛剛在任務中犧牲，我們有義務照顧他。其實，我隻是覺得有眼緣罷了。一眼看到那個孩子，我就很喜歡，他聰明，又脆弱。我真不願意懷疑他，可我覺得他的性格跟兩年前比變了很多。會不會是那個時候CATA趁戰亂把他換掉了？”
    “程諾，三年前華沙血案，他已經完成了任務，但為了救組員差點死無全屍，你記得吧，後來是我們兩個過去救了他。CATA的人不可能做到這樣。可如果他是在演戲博取我們的信任呢？”
    “我不覺得Aiden是臥底，但他讓我失望過一次，組織也懷疑過他一次，所以，我說不清……”
    “至於阿芙，不會是她，但我也不相信她。駱駱，我誰都不信。我甚至在想，說不定你曾也是間諜，隻不過你死的時候恰好還站在我們這一邊。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我一定是瘋了。你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才演不了戲呢。”
    希遠想，但就是你這樣的簡單直白，陪我度過最難熬的日子。她是一遍遍看他留給她的話，才堅持下來戒了毒。
    他們每個人在瑞士銀行都有一個保險箱。隻要五天不與管理人聯絡，保險箱裏的東西就會自動寄到緊急聯係人手中。他們稱這個為“最後的話”。
    駱珩之最後的話，寄給了希遠。
    看了太多遍，駱駱說了什麼，有怎樣的表情，希遠都倒背如流。而她最不能忘的，是他的那一句“希希，我希望，我是為你死的。那是我能想象出的，我這種人，可以擁有的最好的死法。”
    他的一生，都在保護她。在學校裏為她打架，在訓練場上做她的沙包，她和天齊愛得轟轟烈烈的時候，他笑著祝福。臨了臨了，卻做了那麼自私的事，走了，把她的心也帶走了。
    希遠歎了口氣：“你叫阿芙如何不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