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已無心向學，日後便不需費這番功夫了。”
    楚河並不似孫墨想的那般溫和體貼，他語氣甚至帶著些嘲諷之意。楚河微微扳過季曉山的下顎：“修仙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我不強求你。”
    他的手拂過季曉山的背：“把今晚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
    季曉山由初醒時的驚喜變得有些愕然，她不明所以地張大眼：“為什麼，吐什麼……”
    她睡眼惺忪，雙眼朦朦朧朧，看起來並不清醒。楚河重複道：“今日的晚餐有毒，你吐出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掐她內關穴。季曉山猛然醒過神來，激動地一把拍下他的手。
    “啪——”
    聲音很是清脆。手背處漸漸泛起紅色，楚河低頭，皺了皺眉。
    季曉山是第一次這般肆無忌憚地冒犯楚河。沒等楚河吭聲，她自己打了個哆嗦，僵持了半晌後，愣是高高昂起脖子。
    季曉山壯著膽子道：“你不能這麼輕易就否定掉我。我今天隻是體力不支暈過去了，我在努力，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完美地舉起三箭弩，我希望能跟著你一起修仙。”
    修仙常伴你身側。季曉山在肚子裏將這句話偷偷嘀咕了一遍，一抬眸間，便看見楚河寒氣森森的眼。
    季曉山心跳得怦怦響，手心裏沁出冷汗。她解釋著道：“我今晚沒吃晚飯。一天都沒有進食，所以才體力不支，也不需要催吐。”
    季曉山腦子裏靈光一閃，她耍起了賴來。
    “再說，你如今不經我同意，擅闖女子閨房，說出去是要被人笑話的。我們來將功抵過一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打死都不會暈過去！”
    楚河沉默了。他有些不可思議，這姑娘在和他談條件？
    季曉山有些扛不住，求情和耍賴都不管用。季曉山眼珠子一轉，她突然一把拽緊了楚河的手。
    “楚公子！師傅！”
    季曉山一抬首，滿臉都是哀求的神色：“我上無高堂下無兒女，一人在此無依無靠。若不學一門技能防身，日後怕是舉步維艱。我如今是一顆心都放在了修仙上！所以還請師傅，收了我吧！楚師傅！”
    季曉山可憐巴巴拽著他袖擺一個勁搖，死也不放手。楚河嘴角抽搐了下，他僵著臉本想抽出手來，卻莫名想起了季曉山那日飲下幽魂時的場景。
    那時她傻兮兮地坐在浴盆裏，歪著頭雙手捏住他袖擺不依不饒地晃。她神誌不清地衝他張開雙臂，眸光如不知人事的孩童般天真燦爛。她對著他叫嚷道：“要抱！”
    如今還是這麼傻，楚河不自覺地輕笑了一下：“嗬。”
    看他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季曉山霎時毛骨悚然起來。她寒毛直豎，趕忙撤開手，卷著被褥躲到了床腳處去。
    季曉山哆哆嗦嗦道：“你，你不教，算、算了啊。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故意要冒犯你。我錯了，楚公子……饒命啊……”
    楚河直起身正視她：“給你一次機會，你真的要學？”
    季曉山眼眸亮晶晶的，雙手霎時握成拳：“真的！”
    “修仙人無心無情，餐風吸露。你明日早些起，我先教你些基本功夫鞏固體質，而後教你辟穀。”楚河低眉想了想，“先辟穀七天好了。”
    季曉山見他答應下來，“嗷”一聲笑得歡天喜地：“那個辟穀，又是個什麼東西？”
    “簡單來說就是不吃飯吧。”楚河站起身來，“你說的對，閨房之地不宜久留。我先告辭了，你好生歇息。”
    季曉山在他身後嚇得麵如死灰，她痛苦地用小虎牙咬著懷裏的枕頭：“七天不吃飯、七天不吃飯……會死的、會死的、會死的……”
    她不甘心地抬起頭來：“為什麼你們就可以隨便吃凡間的食物，還能吃這麼多？”
    楚河側過臉，一本正經道：“我是成了神的，你卻沒有。以後還得更長。”
    季曉山嘴角耷拉下來，更痛苦了。她突然想起了一個重要的事情。
    季曉山有些羞赧，她低聲叫住楚河，很小心地試探道：“你……楚公子，方才我是怎麼回的房，又誰為我褪得外衣與靴襪？”
    楚河背影略微一停頓，他語氣很誠實：“孫墨。”
    季曉山愣住了，卻不想孫墨是這般有人情味的“神仙”？她撓頭還沒想個明白，抬首早不見了楚河的身影。
    孫墨是個好人啊，季曉山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又在內心感激涕零起來。她一邊歡樂地念掛著明天，一邊吃力地揉著自己酸痛的膝蓋。
    膝蓋又青又腫，卻不想自己明天還能不能熬住？自己方才對楚公子那般冒犯撒潑，楚公子會記恨自己嗎？萬一被他記恨了怎麼辦？他還會不會教自己修仙教自己法術？
    季曉山抱著枕頭在床榻上滾了好幾滾，最後實在睡不著，隻得百般無賴地數起窗外的葉子來。
    他還會教自己法術麼？會麼？季曉山嘴裏喃喃道，第一片是會，第二片是不會，第三片是會，第四片是不會，第五片是會……
    季曉山仰麵呈青蛙狀，抱著枕頭被褥，砸吧砸吧嘴，慢慢闔上了眼睛。
    女子的心事無人猜透。梁上月影浮動，清池魚躍有聲，枝頭白梅融殘雪。女子閉眼小酣，梨窩釀著一汪春水，叫鴛鴦也豔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