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墨冷著臉，將手中暗紅絲絨盛著的五千兩黃金、十掛珍珠吊鏈、與一雙前朝玉如意，一並遞給了眼前這個肥頭大耳的“陶源城”陶縣令。陶縣令一麵上裝著一副兩袖清風的模樣，一麵上在暗地裏笑得直流哈喇子。他眯著一雙三角眼，擺了擺手。
    “孫公子生得一表人才，頗識大體；加之又是位有情有義，肯為朋友兩肋插刀之人。我陶某有幸能遇上這樣的名流公子，實屬難得啊。”
    陶縣令微微笑著，一邊招手喚著屬下：“既是孫公子的朋友，無意犯些小事，也是情有可原不是？來人，領孫公子到地牢裏去，將人放了吧。”
    孫墨陰沉著臉。他衝陶縣令客套地拱了拱手，一言不發地隨著侍衛們，走到了地牢裏去。
    楚河與季曉山總算是重見天日了。
    兩個男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季曉山慫著腦袋，膽戰心驚跟在兩人後邊走，等著挨訓。
    楚河一聲不吭，腰身挺拔而冷峻。孫墨最先沒按捺住。
    他一扭頭便惡狠狠地拽起了季曉山衣裳的前襟。孫墨咬牙道：“季曉山，你是不是感覺我銀子比較多，你撞上了一個金主？”
    孫墨聲音陰冷，神情有些糾結痛苦：“我告訴你，如今魔界原氣剛剛複原，收成極不景氣，你們一路上花的都是我名下私出的銀兩。多出來的你能還？”
    他揪著季曉山的衣領，將她一把甩給楚河。季曉山身子一空，嚇了一跳。孫墨狠狠道：“楚河，看好你家這個敗家的貨。你有朝一日要能活著回去，這賬上的錢連本帶利全部雙倍還給我！”
    楚河低頭順了順季曉山的衣裳，察覺到她並沒有受傷之後，鬆開了手。他抬首清清冷冷地看孫墨。
    “你這個吝嗇的樣子，楚牧是不會喜歡的。”
    “誰要他喜歡了！”孫墨終於有些慍怒，他指了指站在邊上惶恐不安的季曉山，“你除了偏袒還會其他麼，看你教出來的好徒兒！”
    “她不是我的徒兒。”
    楚河眉目冷峻，麵上慣來沒有一絲表情。他淡淡道：“我不過是指導她掌握一門技能罷了，她還算不上我徒兒。”
    他一語話落，季曉山眼裏霎時黯淡無光，她自責而羞愧地往後退了一步。
    楚河也沒再理會她，與孫墨一塊兒徑直走了。季曉山咬緊了下嘴唇，她顫顫握緊了手裏“闖了禍”的三箭弩。
    她心內感到一陣絕望的時候，聽見了前方傳來了楚河平靜無瀾的聲音。
    楚河對她道：“你若誠心要學，今晚便在大宛內，麵壁跪上十二個時辰。”
    季曉山猛地抬起頭，心裏像是又有了希望，她眸光一下子變得熠熠生輝。季曉山歡喜，即使這是楚河第一次對她提出這般嚴苛的要求。
    孫墨的屬下辦事情迅速，本領又是了得。眾人在陶源城內暫時有了落腳之地，這大宛的名字，恰恰便喚作了“小山居”。
    倒不是故意購置的這棟宅院，隻是恰巧與季曉山重名了而已。這對於季曉山來說並不是什麼幸事。
    她當真對著大宛前廳的牆壁，麵壁跪了十二個時辰。
    自己的小腿與腰身有種要斷了的錯覺，季曉山從半夜跪倒了隔日食時。楚河優哉遊哉地起床用餐。
    楚河在她身後悠閑地吃完了一碟豆蓉糍粑後，抽出一張方帕拭了拭手。臨出門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了季曉山來，他踱步到她身後。
    季曉山僵直了腰背，額頭上滾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來往的仆人與侍女，早便指著她脊梁，對她議論紛紛。
    仆人侍女們走了又去，季曉山幹澀著嘴唇，艱難地蠕動了一下喉頭。她頭腦此時有些眩暈，不覺有些瞌睡，黝黑纖細的睫毛無力地軟垂著，此刻濕漉漉地。像是林間蝴蝶被殘忍碾碎後的蝶翼。
    楚河凝視她背影，看了半晌。季曉山敏銳察覺到他清冷的目光，趕忙咬著牙直起了身子。
    楚河淡淡問她：“還堅持得下去嗎？”
    季曉山喉頭幹咳得冒火，她咬咬牙道：“能堅持下去。”
    “哦。”
    楚河眼臉翕動了下，突然甩出一道掌風直劈季曉山背部。季曉山腰一軟，整個人俯在了牆麵上。
    “啊！”
    季曉山驚叫一聲，蹭了一臉灰。她艱難撐起身子來，吃驚看向楚河。季曉山結結巴巴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受不了嗎？”楚河問她，語氣冷得讓季曉山哆嗦。
    季曉山啞口無言。
    “受不了就別學。連這點兒都受不了，看起來以前的確是白教你了。”
    “你起來吧。”楚河像是困惑了一會兒，輕聲自語道，“孫墨說得對，我確實是太慣著你了，我也許真不該教你些什麼。”
    “不要！”
    眼看他轉身要走，季曉山一把拽緊他袖擺。她目光灼然地抬頭：“我受得了，我能撐得住。我想要學一門技能，你……信我。”
    楚河眸光淡然看了她一會兒：“那你繼續跪吧。”
    楚河輕輕抽出袖擺來，拂袖而去：“接著跪，跪滿十二個時辰為止。日後還有許多要做到的，可不隻是麵壁這麼簡單。”
    “打樁、打坐、修煉劍訣，什麼時候堅持不了什麼時候同我說。”楚河的聲音一刀刀割著季曉山的心，“趁早放棄了罷。”
    “我說了不要！”
    季曉山鼻頭滲出了汗水來，她胸膛劇烈起伏著。揚著臉抿緊了嘴唇，氣鼓鼓地對楚河道：“我不要！”
    季曉山腰板挺得筆直：“我能夠做到，我絕對不會說放棄。你要我麵壁、打樁、打坐，就按照你說的一項一項來，直到我可以完美地舉起三箭弩為止。”
    楚河轉身的背影頓了一下，季曉山似乎聽見他輕輕在笑。
    她看不見他表情。楚河拂袖而去，臨走時他道。
    “麵壁是要你反省靜思，你做得一塌糊塗。再加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