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清晨時季曉山趕回家，門前的雪水似是要融了，隱約映著淺淺一行離去的腳印。
    家裏邊亂糟糟的，季曉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心裏頭也亂糟糟的。她偷偷去瞅阿綠房裏虛掩著的那層房門，輕道一句：“阿綠？”
    屋子裏自然沒人應她。季曉山上前趴住房門偷眼瞧，屋內空落落的。
    沒有人。
    這個時辰，阿綠沒在家又會在哪裏？季曉山心裏不安起來。她“跐溜”一聲燃起屋內的燈，暖黃的燭光將屋內照了個透亮。季曉山終於確認，阿綠不在家，或者有可能永遠不回來了。
    她無助地滑倒在地上，仰著臉呆呆盯著房梁看。一團糟。
    季曉山趴在地上，閉上眼想要強迫自己睡個好覺。但似乎做不到，她腦海裏來來去去是楚河臨別時清清冷冷的側臉：“你去吧，不送。”
    如今為何會行至這般境地。季曉山瞌睡著，纖長的睫毛微微翕動，黏著一點點的濕意。
    她在等阿綠回來，一方麵卻又心跳如雷。她曲起指頭算：日出了，破曉了，雞鳴聲起來了。她聽見了鄰居喧喧鬧鬧抖擻著糠篩的聲音。窗外黃鶯枝頭高歌一曲，“嘩啦”一聲飛到了遠處去。
    季曉山睜開眼，終於到了辰時。他要走了。
    而阿綠遲遲沒有回家。
    讓我再見他一麵，哪怕是躲在後邊偷偷瞧他一眼都好。季曉山突然直起身來，猛地拉開門，開始往竹林的渡口處跑。
    她飛躥出村子，官道旁恰巧有一趕集的牛車匆匆路過。季曉山一個箭步撲上前去，車夫嚇了一跳，趕緊勒住繩韁。
    都是大山腳下的農民工商，本身就沒多大耐性。驅著牛的車夫是個四十來歲的粗蠻漢子，他紅了眼衝季曉山破口大罵：“沒長眼啊！不要命了？！趕著去投胎是撒？！”
    季曉山定定看著他道：“伯伯，對不住了。”
    那車夫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季曉山突然一把將他拽下了車子，小腿一用力，自己登上牛車去了。
    她手中的鞭子“趴”一聲抽打在老黃牛的身上，那黃牛“哞”了一聲，鼓足了勁，竟是撒腿就跑。
    “伯伯，對不住了啊！接你的牛一用！”
    季曉山高聲道，突然一把拔下自己頭上的碎玉簪子來，扔給車夫。這大概是她身上唯一稱得上值錢的東西了。
    車夫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他憤憤拾起地上細細小小的碎玉簪來，對著季曉山的背影呸出一口混著泥的唾沫。
    “用一個破簪子換我的牛車，想你就想得美！搶劫啊！”
    車夫在後邊高聲叫喚，季曉山駕馭著牛車跑得飛快。她咧嘴微笑，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來，眉眼彎彎。
    她心內估摸了一下時辰，現在已是巳時了。他怕是撐船而過，早已到了河的對岸。
    季曉山嘴角噙著笑，內心卻是悲楚。自己與他相隔的，又哪隻是一條河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