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墨在一旁憋笑憋了好久。季曉山剛一出門，他便笑得花枝亂顫：“連引誘都沒成功，你叫我說你什麼好？”
    楚河揚手將一枚葡萄甩向他麵門，聲音清冷得像雪：“多幹事，少說話。”
    孫墨側身避過，葡萄落在地板上砸得稀爛。孫墨驚了一驚，意識到楚河可能在動怒。他輕嗤一聲。
    “至於麼，虧得我方才誇你大度。”
    楚河臉色沉得要死，剝了皮，啟唇將葡萄一口咬下。
    孫墨眼珠子一轉，笑道：“非要帶她上路不可？那我幫你就是了。”
    楚河因酒醉麵上泛起微紅，他擺擺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什麼的，死了這條心吧。”
    孫墨隨手朝他潑了一杯酒，譏諷道：“所以說你狼心狗肺麼。這樣一拖再拖要拖到什麼時候？”
    孫墨問楚河：“若明日她不來，你還等麼？”
    楚河沉默了半晌：“等。”
    孫墨勾唇一笑：“你這個樣子，會讓我以為你動了情了。”
    “想多了。”楚河起身，抖了抖胸襟上被孫墨潑上的酒，轉身走了。
    “怎麼可能動情。”他輕聲道，抬手覆上自己的胸膛，幽邃深沉的鳳眼裏生出一絲寂寥。
    楚河聲音清淡：“我是個沒有心的。”
    孫墨顯然聽到了，他凝眸看著楚河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深思了一會兒，掐指算了算季曉山的命運，麵上突然泛起些凝重的神色。
    他算不到季曉山的命。
    孫墨驚疑。似孫墨這等地位崇高高等級的魔，不可能掐算不到一個尋常凡人的命脈。
    孫墨無法算到的隻有兩種人。要麼是死人，要麼就是比他地位還要高的神。
    這不是個簡單的故事。孫墨抬手揉了揉眉心，招手喚道：“去調查一下，剛才進來的那個女子的身世。”
    隱於黑暗中的暗衛領命。
    孫墨又獨自酌了一會兒酒，他突然起身，向著門外走去。一旁的心腹輕聲問：“皇子是準備去哪裏？”
    “去找那個與季曉山在一起的男子。”孫墨淡淡吩咐他，“明日照常出發，備好馬匹與行囊，竹林渡口前等。”
    今夜月色森森，阿綠一出門，腳便踩著了門前薄薄積成的一攤雪。
    這天氣竟是寒得都落雪了，阿綠輕歎一聲。他青絲蓬亂，雙眸通紅，看樣子是憔悴得不行。
    阿綠舉止有些慌亂，他此刻顧不上去打掃門庭前的薄雪。他掩緊著口袋裏一件事物，低頭走得匆忙。
    還沒有待他走出村子，耳邊風聲更大了些，阿綠還未抬頭，一道掌風倏然戳中他的腿窩。阿綠“啪”一聲，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來人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他彎身拾起他口袋裏藏著的那張紙，抖落開來饒有興致地念。
    “認、罪、書？”
    孫墨一目千行，看完之後冷冷地笑：“你說是你殺了雲音閣的花魁戚魚櫻？”
    阿綠憤憤看著眼前這個一襲紅衣華服的男子，站起身來忙去搶他手中的紙。阿綠憤憤道：“你是誰？把它還給我！”
    孫墨玩味地笑笑，手上幾乎不見動作，紙張頓時碎成了粉末。阿綠呆了一呆。
    醒過神後，他突然憤怒地朝孫墨揮了一拳：“該死的！你們這些有錢有勢的人，有錢就可以輕易瞧不起人嗎？！”
    他的憤怒似乎沒有什麼效果。孫墨舉起手輕而易舉擋住他的進攻，手掌微微一轉。阿綠胳膊一陣劇痛，居然是被他生生擰脫臼了。
    阿綠痛哼一聲捂住手臂，一時間半彎著腰，直不起身來。孫墨冷眼看他。
    “你根本不必去擔心季曉山。”
    聽見季曉山的名字，阿綠一驚，驀然抬起頭來。孫墨眼眸微眯。
    孫墨繼續道：“你連自己的顧不過來，又憑什麼去操心她的安危？”
    阿綠身子一頓，杏眼裏光影斑駁閃爍。他微微側過臉去。
    “季曉山不必殺人償命。她隨楚河走了，不會再回來。”孫墨勾唇笑，一番話說得愈加刻薄，“她不要你了，你又能怎樣呢？你搶得過楚河？”
    “哪怕我現在殺了你，你死了便死了，都不會有任何人理會你。你就是這麼個，可、憐、蟲。”
    孫墨一字一句，突然一把掐緊了阿綠的咽喉，阿綠呼吸一窒。
    孫墨一點點舉起他，阿綠雙腳慢慢離地，麵上漲成了紅色。他瞳孔倏然放大。
    阿綠掙紮起來，孫墨眸光愈加陰狠：“你有本事還手麼，你哪來的本事鬥？既然連還手的力量都沒有，又拿什麼去擔心照顧季曉山？”
    孫墨冷笑：“就拿方才這一紙認罪書？憑你肯為她去死？”
    阿綠劇烈地咳嗽，他拚命拍打著孫墨的手臂。昔日俊美溫柔的雙眸裏彌漫著的，是漫天的恨意，與不認命。
    孫墨的手緊了緊，月色下麵容顯得分外妖異。他薄唇抿作了一把刺人的刀：“記住了，沒有這個資本，就不要妄想去搶。”
    阿綠腦袋近乎空白，他覺得自己似乎快要死了。孫墨卻突然一下放開了手。
    “咳，咳咳咳——”
    阿綠癱倒在地上，他劇烈地喘息，聽見了孫墨平淡冷冽的聲音。
    “不要再來糾纏季曉山，有多遠，就滾多遠。”
    孫墨抱著雙臂，冷冷看他那落魄的姿態，像看狗一樣看他：“弱肉強食，才是這個世界的真諦。”
    “想要變強麼，那就去修魔啊。”孫墨轉身而走，留給阿綠一抹陰冷豔紅的背影，“沒用的東西！”
    阿綠絕望趴在地上，寒涼的小雪飄飄揚揚，覆蓋了他一身。他勉強抬起頭來，眼眸裏是滔天的恨意。
    隔了片刻後，他站起身捂住自己的臂膀，一步一步走得佝僂，雪地上留下他淺淺一行扭曲的腳印。昔日的清明圓月，也似被染上了血的顏色。圓月變紅了。
    “曉山……”
    他嘴裏呢喃，卻再不曾回頭。明月在天，風雪肆虐，山裏人家隱於身後。
    孫墨恐怕也不會料到，他那日的隨口一言，來日竟會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