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天色陰沉，大山腳下霧靄深重。楚河一路上幾乎是借著輕功飛掠過去的，路旁的枝椏不知何時結了冰霜，他聽見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
    楚河趕到吳善村裏的時候，向來勤實肯幹的村民們此刻也在安睡。季曉山的家小院院門正半掩著，楚河推開大門。
    但他並沒有看見季曉山。楚河挑起眉頭，率先入目的，是一個趴在地上的頭破血流的男子。
    楚河上前，彎腰去探他鼻息。所幸的是男子並沒有死，大抵是失血過多暈厥了過去。
    楚河認得他，季曉山喚他“阿綠”。
    楚河再上前兩三步，房門也是虛掩著的。他探目一看，果不其然看見了季曉山。季曉山的身子正浸在了浴盆裏，麵紅，耳赤，熱汗津津。
    她外衫的前襟早已被扯開，露出肩頸處一大片白皙光潔的肌膚來，盆子裏的冷水蓋過了她胸前。她衣裳盡濕，晶亮的水珠正沿著她一頭青絲不住滴落，濕濕漉漉的，顯然是將頭顱都埋到了盆子裏去。
    季曉山在很難過地呻吟。她半閉著眼，眼波朦朧，雙手無力拍打著水麵，濺起一小波的水花來。
    楚河沉默走到她麵前。季曉山神誌不清地抬起頭，看著楚河淺淺地笑，嘴裏發出聲音細小的呢喃。
    楚河聽不清。卻見季曉山小心翼翼地伸過手來，捏住他的袖擺，輕輕搖晃。
    季曉山抬眸看他，眸子裏是迷迷蒙蒙的一道人影。楚河心倏然顫了一顫，他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季曉山看著他，眼神裏卻無汙穢褻瀆之意。她突然張開雙臂來，衝他做了一個孩童般撒嬌的姿勢。
    季曉山咧嘴而笑，兩顆小虎牙皎潔又可愛。她衝楚河大聲道：“要抱！”
    楚河沉默了一會，伸出手，將衣裳濕漉漉的季曉山抱出浴盆。他攬住了季曉山的腰身。
    楚河道：“給你抱。”
    二人相擁，季曉山還在神誌不清地傻笑，屋內一池冷水泛著清清冷冷的波光。
    季曉山將頭額埋在了他胸口前，內心躁動不安中卻莫名感到歡喜與安穩。但她飲下了過量的幽魂水，此刻身子依舊熱得難受，因此不一會兒，她開始難過地掙紮起來。
    楚河橫抱起她將她放在室內的床榻上，無奈隻得敲擊她百會穴，令她暫時昏睡過去。
    楚河思忖了一會兒，幽魂水的解藥怕是隻有孫墨才有。他一轉身，卻恰巧看見了尋他而來的孫墨。
    “看到這一幕倒真是叫我意外。”孫墨拍了拍手，調笑著他，嘴角微微上揚，“楚皇子，近日來可是春心萌動？”
    “沒有。”
    楚河否認。他神情淡漠，指著季曉山道：“她飲下了過量的幽魂水，卻遲遲不得排解，此時怕是有些危急。孫墨，你可有幽魂水的解藥？”
    “要解藥，你就是這般求人的？”孫墨白他一個眼，卻還是將袖中的解藥遞給他去，“這女子是誰，季曉山？戚魚櫻怕是嫉妒她嫉妒得要瘋。”
    楚河沒說話，他輕輕掰開季曉山的唇瓣，將瓶中的解藥灌入她喉間。季曉山飲下解藥後，先是急劇喘息了片刻，繼而穩下呼吸來，麵色看起來像是平穩了一些。
    孫墨盯著床榻上這小姑娘看了一會兒，手指了指門外：“那個男人又是怎麼回事？”
    楚河想了想，阿綠倒下前方的牆麵上還有一道蜿蜒的血跡。楚河思忖了片刻：“大概是不願辱了她的清白，又恐把持不住，自己將自己砸暈了吧。”
    孫墨輕蔑道：“真蠢。”
    楚河沒說對與不對，他今日眸光顯得分外幽邃。楚河問孫墨道：“戚魚櫻你是如何處置的？”
    “扔水牢裏了，雲音閣的水牢。”孫墨道，“我殺了那雲音閣的老鴇與幕後人，遣自己的人去操持了。”
    楚河歎：“你本不必如此的。”
    “我辦事情迅速，你又哪裏比得上？”孫墨總愛嘲諷他一下，桃花眼底閃過一絲得意與驕傲，“難不成還要像你一般終日窩居在這齷齪之地？楚河，你要知道，三年過後若尋不著剩餘的六魄，你便不會存在於人世間。”
    “該上路了，時間已不多了。”孫墨複又看一眼季曉山，聲音突然有些沉，“這女子到底何人，竟能讓你如此對她？”
    “這是個秘密，我不會告訴你。死心吧。”楚河瞥他一眼，果然看見孫墨迅速陰沉下來的臉，“我大概會帶著她一起上路……”
    他接下來的話被打斷了，季曉山從床榻上猛然直起身來，麵色蒼白冷汗森森，她脫口便道。
    “莊妍，阿綠！”
    季曉山此時狀態很不好。她渾渾噩噩之中，像是做了個噩夢。而這個噩夢，像是快要被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