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快到了入夜的時分。戚魚櫻攜著季曉山往別院裏走，季曉山一路上低頭不語，戚魚櫻看她這副沉默寡言的模樣，眼神黯了黯。
    “曉山姑娘。日後若有什麼不適應的，你同我說便是。”戚魚櫻柔聲道，“你與楚公子關係這麼好，我一定得多照顧你才是。”
    季曉山不勝感激：“多謝戚姑娘了。”
    “曉山姑娘客氣了。”戚魚櫻一邊牽著她的手，一邊戲謔道，“曉山姑娘與楚公子相處得這麼好，哪怕是有一日我照顧得不周到，也有楚公子照顧你呀。”
    “別這樣說。”季曉山低了低頭，聲音很悶，“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哦？”戚魚櫻狀似不以為意，她轉頭問道，“那你與楚公子是怎麼認識的呢？”
    季曉山低聲道：“那日楚公子無家可歸，暫時寄住在了我家裏。”
    戚魚櫻眯起眼來，展顏一笑，笑容美豔不可方物：“這是好事呀，家裏住了個謫仙般的男子，凡事都偏袒著你。”
    “可他總歸是要走的。”季曉山低頭苦笑一下，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楚公子乃人中之傑一生清貴……這樣的人，是留不住的。”
    季曉山那一瞬間耽溺進了回憶裏，聲音杳不可聞：“他要我修習仙道。可我也有家裏人，我不可能同他一道修仙。”
    戚魚櫻聞言耳朵一豎，驀然拽緊了季曉山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她皮膚裏去。季曉山吃痛叫了一聲，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她。
    “啊，對不起，曉山姑娘。”
    戚魚櫻捂緊了胸口，麵帶著歉意，眼眸裏水波瀲灩：“我天生患有心疾，方才一不小心就發作了。曉山姑娘，弄疼了你嗎？”
    眼前的姑娘一副體態輕盈弱不勝風的模樣，季曉山哪裏舍得責怪，她趕忙扶起了戚魚櫻的身子：“我沒事的，你還好嗎？”
    戚魚櫻搖搖頭，櫻桃小嘴輕挑著宛若最嬌嫩的一片花瓣。季曉山感慨著她的好容貌，不自覺地就與她親近了起來。
    季曉山對她道：“你身體不舒服，我扶你回房歇息吧。”
    戚魚櫻擺擺手，親切地撫了撫季曉山的臉頰：“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日後若是有事，喚我一聲便好。”
    季曉山輕輕“嗯”了一句，看著她身姿綽約地走到了遠處去，不禁有些扼腕：一個貌美柔弱的女子偏偏要淪落至這風塵之地，受這等屈辱，可歎世事無常啊。
    季曉山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因此她永遠不可能看見，戚魚櫻將手擱在了庭廊拐角處的柱子上，指甲狠狠掐進了木頭裏，將一根漆木的柱子生生掰折。
    戚魚櫻再抬首時，早已是麵目扭曲。她憶起昨日與楚河發生的種種。
    昨日她跪在地上拽緊了男人的衣擺：“這並不是我第一日見到皇子您，早在初成人形的那時起，我便隨我母親在天池宴會上見到過您。”
    楚河低頭淡漠地看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戚魚櫻猶不死心道：“我想修仙，我想與皇子您一同修仙。”
    楚河淡聲道：“你身上有魔族的血統。”
    “我知道。”戚魚櫻搖頭，麵容早不似一開始般豔美魅惑。她仰起臉來，姿態楚楚可憐，她苦苦哀求道：“我願與皇子一道修仙，還望皇子能提攜我一把。”
    “你魔性未盡。”楚河聲音清冷得有些紮人，“你身上魔性太重，命中注定沒有修仙的機緣。我姑且饒你一命，你好自為之。”
    戚魚櫻跪在地上看他清冷的背影，聲音漸漸變得尖利刺耳。
    “皇子——！”
    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那時躲在眾多窈窕女子的背後看了他多久。她悄悄牽著母親的衣袖，凝視那個端坐在遠處的淡漠清雅的男子。他微笑的，端茶的，交談的，眉目輕擰的，嘴唇微啟的，睫毛輕垂的模樣，通通在她心間開出了花。
    “嗬。”戚魚櫻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想起方才發生的種種，心髒像是被人生生鑿出了一個血口。
    “我要的不是修仙，我要的是永遠待在你身邊。”戚魚櫻一把掐斷了手中的柱子，庭廊開始劇烈地搖晃。
    “為什麼她就可以。”戚魚櫻揚起頭顱來兀自輕笑，“她可以有的，我也可以有。”
    戚魚櫻轉身走了，身後傳來了巨物坍塌的聲音。入夜的雲音閣內燈火璀璨，活色生香，卻是到了涼風蕭瑟的季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