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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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曉山愣了,片刻後她低下頭絞著手指,搖了搖頭:“我不想修仙。”
她一語話落,楚河眉頭都打了結。想他貴為天界上神,睥睨眾生一千餘年,哪曾遇到過這番境況?他錦衣素袍下一隻手負在身後,冷肅著臉凝視季曉山。
季曉山被他清清冷冷的眼波看得直打抖,她聲音發顫,結巴了:“不是我,不,不想學……而是我實在,實在不是這塊料啊。”
她紅著臉撓了撓後腦勺:“我這個人腦子有些鈍,求不來這些長生不老的東西。”
季曉山想了好久,鼓起勇氣來仰視楚河:“我恐怕要辜負公子的好意了。我就想著這一輩子,健健康康,無災無患,每天能吃得飽一碗頓飯,對我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仰著臉,容貌生得平凡,頂多便算清秀。唯獨一雙眼睛濕濕漉漉地,眸光溫潤又帶了幾分膽怯。像山間晨霧中的小鹿。
季曉山躊躇道,握緊了拳頭:“所以這些長生不老的事情我求不來的,實在是對不住公子了。”
楚河依舊凝視她,狹長的一雙眼眯著,眼睛一眨也不眨。季曉山被他瞪得眼珠子動都不敢動,整個人都不好了。
於是兩個人玩起了“誰先眨眼皮你就輸了”的遊戲。季曉山瞪得眼眶發酸,最後她隻得認輸,哭喪著臉幾乎就要妥協。
然而修仙就是不能吃飯不能吃肉,連白菜也吃不上了嗎?季曉山想象了一下自己修仙之後的樣子——若幹年後她瘦成了一具骷髏,隻剩了兩隻黝黑的眼洞,也能張開那白花花的下巴骨,慈祥和藹地對別人說:“來來來,公子,我來渡你成仙。”
季曉山哆嗦了一下。她決定拔腿就跑。
季曉山頭上掛著幾根白菜繞著江岸跑了好幾裏路,楚河不急不緩地跟在了後邊,白衣翩遷自成一派君子氣度。招惹來了太多詫異又驚豔的目光。
季曉山受不了了,她認定這水鬼算是徹底賴上自己了。她雙手撐著膝蓋,氣喘籲籲:“這位公子,你,你要怎麼才能放過我啊?”
楚河垂下眼來,季曉山分明聽見了他輕輕一句歎息。楚河道:“在下無家可歸。”
季曉山在心內咆哮:就您這模樣,去到任何一家清樓酒肆,誰家不收啊?頭牌都要給您比下去了!她訥訥道:“我家窮,恐怕養不起您呐!”
“我很好養的。”楚河幽邃的眸光裏含著幾縷憂傷,他別過臉去,似是不想對上季曉山的眼,“卻不想普天之下,竟尋不到一處容身之地。”
他兀自靜立在原地,低垂著頭,蕭瑟的江風揚起他青絲幾縷。落魄的男子這種寂寞又受傷的姿態,讓季曉山一顆心霎時就融化了。她眼圈泛紅,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幾步。
“公子要是不嫌棄,就到我家去可好?我家住在山腳下的村子裏,很小很簡陋的,怕是……”
“走吧。”
楚河欣然應允,輕輕鬆鬆地跟在了她身側,麵上不見絲毫情愫。
季曉山猛然咽下一口唾沫來。她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顫: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於是季曉山帶著一名身份不明渴望修仙的“水鬼”回了家。她推開院門的時候,莊妍正端著盆子在院子裏喂雞。莊妍見狀有些適應不過來,手中的糠渣“嘩啦”一聲全撒了,小雞們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吃飽喝足地跳到牆角拉粑粑去了。
季曉山咬咬嘴唇,很不好意思,指著楚河低聲道:“嗯,這個是……撿回來的。”
莊妍嘴巴張得能吞下一個雞蛋,目瞪口呆:“這位公子,怎麼稱呼啊?”
楚河輕輕拂了拂衣袖,姿態一派清貴。他聲音平穩無波:“天界二皇子楚河。姑娘,幸會。”
莊妍嘴巴張得能吞兩個雞蛋。她用眼神示意季曉山:這人腦子有毛病不?
季曉山臉很紅:我不知道啊。
莊妍:你不知道帶回家幹嘛?
季曉山:我也不知道啊。
莊妍:你腦子有毛病了。
楚河打斷她二人火熱的視線,指了指季曉山道:“我方才在水下與這位姑娘呼吸交融,如今借住此地,不便之處,還望姑娘見諒。”
莊妍倒抽一口冷氣:“季曉山你居然和男子接吻了!”
季曉山臉漲紅了一個勁撇楚河:“我沒有!”
“人間的詞句太過複雜,我修習得並不精通。”楚河蹙眉想了想,片刻後朗聲道,“應當是水乳交融才對。”
莊妍驚呆了:“你竟然辱了人家清白……”
季曉山講不出話來,委屈得直想哭
楚河沉吟了好久,搖了搖頭:“似乎還有些不妥,我再想想。”
“你是故意的吧。”季曉山好頹廢,莊妍跳起來,拽住她手腕直往房間裏拖。
莊妍嚷嚷道:“一切從實招來!你一出去就同男人勾搭上了,你這個樣子對得住季叔叔嗎?季曉山不是我說你,你不能因為男人太漂亮就立馬貼上去啊,男人太漂亮了都容易娶二房……”
季曉山欲哭無淚:“我真的沒有啊。”
房間裏一片雞飛狗跳。待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季曉山才癟著嘴巴苦著臉出來做飯。
楚河在院子裏幽幽抬起頭來:“我想吃糍粑。”
麵粉糊滿了季曉山的手腕,她聲音悶悶的,淺淺“嗯”了一聲。
莊妍在旁邊嘮叨著:“如今環境這麼不景氣你也膽敢養男人?要養男人就要拿出養男人的氣魄來,老老實實幹活。哎喲你油不要放這麼多,如今家裏多了一個人得節省著用,菜籽油很貴的!”
於是天界二皇子就這麼在大山腳下住下了,陪著他的還有一個季曉山。
清晨拂曉,楚河站在湖邊看風景,季曉山蹲在湖邊上洗白菜。
白衣素袍的男人負手而立,一張臉冷肅著,眉梢上落了早春三分寒氣。楚河仰頭看風景,季曉山仰頭看他。
楚河一低頭,一雙絕美的眼睛恰巧落入了季曉山眼裏。季曉山慌忙低下頭去,埋頭苦幹。
大山腳下湖光瀲灩,湖水玲瓏剔透的光華全映在了他眸子裏。楚河抿唇問季曉山:“你與我同修仙道,可好?”
季曉山悶頭悶腦地,不說話。
半晌靜默,楚河繼續道:“岐山之戰中我被打散了七魄,你與我在人間一同尋回那七魄來,可好?”
季曉山把頭埋到了地底裏去,手中白菜被生生刮去了一道皮。
楚河沒有再問,同樣的話他不會重複第二遍。他拂了拂衣袖轉身走了,季曉山在他身後看他背影,有些悵然若失的情感漫上了心扉。
吃晚飯的時候季曉山偷偷數了數,碟子裏的糍粑楚河少吃了一隻。是生悶氣了麼,季曉山咬著筷頭想,還是自己做得不夠好吃呢?
月上柳梢頭,長夜過了大半,季曉山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了好久,睡不著覺。莊妍枕在她旁邊睜開眼,抹了把口水,語氣很不耐煩:“你在瞎折騰什麼呢,明日大清早的還要起床賣菜呢。”
季曉山眼睛一個勁地瞪天花板,她突然輕輕道:“莊妍,楚公子希望我同他一道修仙。”
莊妍靜了下來,側臉看季曉山:“你曉得他是什麼人麼?”
我連他是人是鬼都搞不清楚。季曉山懊惱地歎口氣,搖搖頭:“他說他是個神仙,我也不知道。”
莊妍沉默了一下:“那你要跟他走麼?”
季曉山咬了咬下嘴唇:“不可能呀,我同他並不熟悉。”
莊妍道:“可你對他動了心了。”
“沒有!”季曉山猛然側過頭來,神情又羞又惱,“我才不喜歡他!”
“好罷好罷。”莊妍笑嘻嘻道,“可你起了要同他一道走的心思呀,對不對?”
季曉山許久沒有說話,室內氣氛靜謐,兩個青梅竹馬的姑娘,呼吸漸漸綿長起來。
季曉山的聲音微不可聞。她說:“我舍不得你啊,莊妍。”
莊妍像個姐姐一樣,從小就這樣,她伸出手來拍了拍季曉山的頭頂:“我倒是希望你和他一塊走了呢,少了一個煩人的小祖宗,我心裏更痛快了。”
季曉山知道她這是玩笑話,心裏感動。莊妍道:“我是說真的,曉山。這世道不景氣,家裏越來越窮了,已經養不起兩個人了。更別說現在又添了一張嘴。”
莊妍的聲音很沉:“快要打戰了,戰亂一旦爆發,我們這等貧民也就是個等死的份兒。與其兩個人一起餓死,倒不如讓你隨他先走,死一個,活一個。”
季曉山在被子底下一下拽緊了她的手:“別說這些胡話,要走兩個人一塊走。你別想著拋下我一個人。”
莊妍犯困地打了個哈欠,在床榻上側了個身:“好困呐,不說了。睡吧。”
季曉山想著她剛才的話,一直睡不著覺。她半睜著眼,心裏思緒如麻。從清月如鉤待到了雲破日出,季曉山起身,感覺自己眼圈又深重了一些。
她看了看旁邊的莊妍,莊妍的眼睛也是紅通通的,眼裏布滿了血絲。也不知道她昨晚睡著沒睡著呢?季曉山心裏想著,肩膀上扛著白菜走到遠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