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丹陽一出聲，沒引起對方的注意，於是清了清嗓子，提高聲音道，“我要渡江。”
    那人似乎是睡了過去，沒有半點聲息。
    丹陽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害怕，又回頭看了看，派果然已經不在那棵大樹下。心裏的不滿給了他一些勇氣，但他仍是不敢上前去碰那個人的，不過語氣倒是有些不客氣了起來。
    他本來就是嬌生慣養、處處叫人尊敬的小少爺，這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千渡，我要渡江。”
    那人微微一動，似乎終於睡醒過來。
    “你要，渡江？”那人慢慢回過頭來，一字一頓問道。
    那張臉帶著病態的清白，裏麵著了一件灰色的長衫，如同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灰敗的。
    但不得不承認，千渡的眉眼出人的好看。
    但是眼睛裏沒有光彩，單薄的唇抿著，好像隻是個精致的玩物。
    “對，我要渡江。”丹陽被那人的樣貌愣了一下神，趕緊回答道。他沒想到這渡船人是這樣的精致。
    “渡江啊。”千渡慢慢笑了起來，眼裏也慢慢浮現出點點光芒，“十年渡船，百年共枕，千年同心……”他歎息著說著，語調輕輕柔柔的，帶著些婉轉的意味，像是唱了起來。
    “我渡了千年的船，是不是，就可以奢望永世同心呢。”說道最後，千渡自顧自地笑了出來。眼裏是星點幸福的光，嘴角的笑卻隻讓人覺得苦澀。
    “照我說，永世同心，也不見得哪裏好。”丹陽剛剛被忽視了那麼久，終於應他了，沒想到這個人，還是個瘋子，頓時有些不耐煩起來，挑了個句子就想反駁。
    那千渡剛剛因為多了表情而生動起來的臉頓時又沉寂了回去，像是雨後凹地裏的積水，照映出這個世界的所有，卻偏偏不為此動心分毫。
    “你想，誰知道永世有多長。怎麼能保證永世都把心掛在一個人身上，總是會膩了的。受了那麼多的苦得到的，將來還不是一場空”丹陽想了想，說道，且自忖說得極有道理。
    “我不渡你。”千渡看都不再多看丹陽一眼，整張臉因為沒有表情而更加顯得沒有人氣，生硬地轉回了身子。
    “哎哎，你怎麼就不渡了？”丹陽隻覺得這人莫名其妙得緊，脾性也不好捉摸，想到一套是一套的。
    “你不合我心意。”挺直的背影，冰冷的聲音傳過來。
    “我當然不合你的心意。要是合了那還得了，有個人為我渡千年的船，實在是太有壓力了……”丹陽小聲嘟囔道，發現那千渡真的不理他了，頓時有些著急了起來。
    “我，我有船費的。”丹陽從那個小袋子裏拿出幾顆小珠子，放到那人緊閉的眼前。
    果然，那人睜開了眼，才轉過腦袋看了看丹陽。
    丹陽的臉有些發熱，以為他是舉得不夠，於是又從袋子裏拿出幾顆。“這樣夠了吧？”
    “早說你有這個。”千渡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小幅度地彎了一下，卻仍讓丹陽感到驚奇，“那袋都給我，否則免談。”
    丹陽看看讓他討厭又吐血的千渡，又看看半大袋子的小珠子，頓時眼圈都快紅了起來。
    一刻鍾之後，丹陽坐在渡船上，背對著金光遍灑的江麵，嘴裏一刻也閑不下來。
    “奸商，奸商，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