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快意恩仇劍,妖鬼鎮魂刀  第三十二回:手執觀音破機鳶,腳踏如意降魑魅(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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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回:手執觀音破機鳶,腳踏如意降魑魅(下)
    在去往皇儀殿的途中,杜迎風頗有些愁眉不展,走不得幾步,便要停下來思考片刻。夜翎自廊下現身,快步跟了上去:“你毀去唐門至寶,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杜迎風和他並肩走在路上,搖了搖頭道:“唐家主母並非不辯是非之人,況且這事是他們理虧。”
    夜翎不解:“那你還擔憂甚麼?”
    杜迎風在拐角處停步,靠著廊柱說道:“唐陌提醒我小心故人,這‘故人’是指甚麼人?況且他好端端的少主不當,為何跑來宮裏蹚這渾水?”
    夜翎瞧了他半晌,見他偏著頭,眉心處深深打著結,不自覺伸出手去,想要撫平這道褶皺。手指方要觸及,驀地聽他大叫一聲:“莫非是他!”
    夜翎心髒砰砰亂跳,縮了手,故作平靜道:“你想到是誰?”
    似沒發現他的異狀,杜迎風搖了搖頭:“我想到一個人,但那人早就死在墓中,沒可能出來作惡。”
    夜翎猜著他的心思道:“你懷疑是陳文?”
    杜迎風點頭:“除了唐家主母和陳文,沒人能夠驅使唐陌做事,前者不屑為朝廷效命,至於後者……我也不認為一個人被捅穿了心窩,還能僥幸存活下來。”
    聽出他的弦外之意,夜翎訝然道:“似乎……你並不能確認此事。”
    杜迎風頷首道:“這人曾在我眼皮底下‘死’過一次,後來又好端端地出現,是以,不能拿常理來衡量。”
    夜翎想起那人的手段,也皺起眉頭。
    “是與不是,很快便見分曉。”想起那雙貪婪、陰鷙的眼睛,杜迎風便有些不適,陳文的武功並無出眾之處,但為人兩麵三刀,擅使暗箭。俗言道:不怕真刀真槍,唯怕小人暗算。和這種人敵對,就好比走夜路時,不知何時會竄出條毒蛇,鑽進褲腳裏咬你一口。
    他嘖了聲道:“即使是蛇,也是條沒了毒牙的蛇,有甚好怕。”說著眼望前方,快步行走。
    夜翎不便在人前出現,向他打個招呼,縱身隱沒暗處。
    皇儀殿本是皇帝接見大臣,商議軍國大事之地,裝潢陳列,不比大慶典遜色稍許,但如今棄而不用,端端成了蜘蛛、蛇鼠的窩子。
    拾級而上,一陣陣陰風在腳邊撲旋,愈往前走,陰氣愈甚。杜迎風在殿前駐步,轉身抬眼,但見烏雲似鉛,濃黑之中,又滾著幾縷紅白絞纏的光霧。
    但凡天有異象,則世間必有妖邪,何為妖,反常即為妖,何為邪,其心不正,所動悉邪,心下打了個突,腳步不免躊躇。
    抬手輕推,殿門徐徐敞啟。一瞬間風聲滿殿,燭影好似浮雲一般,在翻飛的幢幡上掠過。角落裏蟲鼠湧動,爬搔著吱吱亂叫;穹頂處銀網密結,蜘蛛結巢而居,昔日莊嚴之象,徒留寂寥空曠。
    杜迎風走遍殿廳,隻見來路,沒見去路,心想這般鬼氣森然,定然是有高人在此布陣,障人耳目。使劍鞘挑開幢幡,繞到寶座後方,果見此處擺有一副香案,案前陳著三兩卷素帛、幾鼎青銅小爐。湊近了看,見爐中盛著香灰,還有些紅白之物,拿手指攪了攪,有些粘稠,似是剁碎的肉糜。
    案上還有幾隻碟子,放著烤熟的供食,均泛著腐臭之氣。
    觀察半晌,知這香案便是此陣陣眼,他不忙毀去,而是小心翼翼地退離寶座,走到大殿東隅。灰撲撲的牆麵上,懸著一隻碩大無比的青鼎,表麵篆文刻字,密密麻麻,僅有蠅頭大小。
    讀了幾句,竟然是佛教的六字大明咒,但唵嘛呢叭咪吽,這六字的順序卻混亂顛倒。杜迎風想了想,將長劍插在腰裏,咬破指尖,在青鼎上寫下正確的六字真言,正寫之時,餘光瞥見一抹碧色,自殿堂中稍閃即沒。
    他佯裝不見,繼續專心書寫。
    驀地眼前一黑,門戶已被堵死,案上蠟燭也齊齊熄滅,周圍伸手不見五指,杜迎風渾不在意,越寫越是順暢。他堪破陣法之快,實令對方始料未及,反應過來時,二字已然寫畢。
    隻要六字順位,此陣不攻自破。杜迎風待要開始寫第三個字,對方已容他不得,耳聽勁風颯然,頭頂有物襲到。
    杜迎風右手仍在寫字,左掌舉到頭頂,五指一張,抓住襲來之物,跟著一扯一推,來人即被一股澎湃真力,震得渾身劇顫,忙一鬆手,掠後數步。
    杜迎風凝視奪來之物,隻見它通體翠綠,形似靈芝,笑道:“杜某何德何能,竟得月姑娘如此眷顧,走到哪兒,都要來向我問候一番。”
    黑暗中,月如嬌盈盈走來,嬌嗔道:“明知奴家癡心於你,卻還這般粗魯,好教奴家傷透了心!”
    杜迎風敷衍地笑笑:“杜某最是憐香惜玉,隻不過這香這玉,都和姑娘無關罷了。”
    眼見‘呢’字將要寫完,月如嬌手指抖動,被對方奪去的翠玉如意,又倏地飛回手中。原來這如意頂端,鑿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孔,孔中穿了極細的鋼索,她稍稍牽動,便能將如意收回。
    她奪回兵器,慢慢收入袖中,眼中流露出哀怨之色:“你,你剛才是真想取我性命,是不是?我找過你麻煩,此次定不信我是來相助於你……”
    聽她語氣轉柔,隻道她又要耍甚麼花招,杜迎風笑了笑,扭頭不再搭理。被人晾在一旁,月如嬌登時氣得跺腳,嗔道:“別寫了!”
    杜迎風並不轉身,隻是道:“不將這六字真言寫完,怎能破除陣法,出得門去?姑娘是友也好,是敵也罷,再來打岔,我便不客氣了。”
    月如嬌急道:“若放任你破陣,那才是害了你。”
    杜迎風好笑道:“莫不成姑娘阻我破陣,是在救我呢?”
    月如嬌道:“我知你不肯信,但大明咒一旦完成,便再沒餘地收手了。”
    她言辭懇切,杜迎風卻不為所動。撇捺交錯,已將六字寫畢,心忖這女子不諳推衍歸藏之術,憑武功也不是他的對手,才使出這狐媚招數,騙他上當。
    說來也奇,這青鼎染上鮮血之後,竟隱隱發出嗚咽之聲。目睹青鼎變化,月如嬌焦急之色溢於言表,杜迎風也暗呼不妙。
    “桀桀……”
    殿中極為空曠,除去寶座、香案、大鼎,便隻剩下滿地爬走的鼠蟻,驀地裏飄來一陣怪笑,寒滲滲、陰噝噝,和著低低的嗚咽聲,教人從頭涼到足底。
    月如嬌臉色發白,指著大門道:“快走!”
    那聲音兀自在空曠處盤旋,桀桀怪笑著。“杜三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新仇舊怨,今日定要有個了結。”
    杜迎風冷笑道:“藏頭露尾,裝神弄鬼!”攬雲使將開來,劍光鋪天蓋地。此時忙於應敵,便沒注意身後,忽聽那聲音大怒道:“賤人,敢背叛我!”回眸看時,隻見月如嬌正用衣袖擦去鼎上血字。
    青鼎中有黑霧漫出,她忌憚地一縮手,那聲音陰測測地道:“賤人,回頭找你算賬。”
    見她這番舉動,杜迎風一時也摸不清她是敵是友,突然之間,那青鼎邊黑霧暴漲,如烏雲般奔湧而來,當下急躍向後,腳剛著地,便發現四周霧騰騰地,已被黑霧籠罩。
    黑霧漫過腳背,遊過腰身,一瞬間仿似鬼門大開,逃出了許多魑魅魍魎。
    杜迎風心道:看來月如嬌所言非虛,那青鼎果真有些門道,想那香案、寶座,擺放的位置也極為講究,回憶過往所學,卻無相似,正沒做理會處,忽聽濃霧中有人咳嗽,道:“這是迷鼎攝心陣……霧有毒,你……你好自為之……”
    聲音有些黯啞,杜迎風卻一聽即知,發聲之人正是月如嬌。
    迷鼎攝心陣,這五個字,他聞所未聞。出言謝過,又道:“此陣如何破解,還望姑娘指點。”連問幾聲,前方卻再未有聲音傳來。
    這時黑霧已充斥整間大殿,眼中所見,盡是一縷縷舞動的虛影。他仗著內功深湛,視毒霧如無物,憑借記憶,朝大門邁步走去。
    行出數丈,前方仍是翻騰的黑霧,又走了三十來步,他終於察出異樣,舉劍虛劈,劍氣沒入濃霧之中,半晌沒落著實處。
    走在無邊無際的大霧中,時間、方向都漸漸模糊,唯一清楚之事,便是自己早已不在皇儀殿中了。心中默算步伐,大抵走出五十餘丈,周圍陰氣跌宕,寒意逼人,當似到了陰曹地府。
    半個時辰之後,霧氣漸漸變得稀薄,他心中一動,立即加緊步伐。
    又走數丈,瞧見前方有個光亮處,再走近些,發現是兩排殘燭,和一麵半人高的銅鏡。銅鏡外緣蝕鏽,鏡麵模糊,不過其上所刻紋路,卻同青鼎相似,都是顛倒的六字大明咒。
    杜迎風心道:此陣名為‘迷鼎攝心陣’,料來應是幻陣,這般胡亂行走,不知何時才見天日,不如孤注一擲,看對方究竟搞甚麼名堂。
    伸手向前摸去,忽然有風吹來,銅鏡表麵的蝕鏽被風吹落,露出光滑的鏡麵。
    燭光映照下,一張俊顏投在鏡中,杜迎風藝高膽大,這般詭異之事,在他看來隻是稀鬆平常,他微微挑眉,鏡中之人跟著表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他咧嘴一笑,倒影也跟著展露笑靨。
    劍柄敲在鏡上,發出空洞的一聲響,他冷笑:“還在裝神弄鬼!”話音方落,劍柄觸及之處,忽然漾開幾圈波紋,將他影象打散。
    波紋向外擴散,一圈一圈,越來越密,接著便似陀螺般旋轉起來。杜迎風稍稍看了兩眼,胸臆間便有氣血翻騰之感,腦中也嗡嗡亂鳴,當即收斂心神,調勻真氣。
    靜下心來,再睜眼時,鏡中景物已變。
    山穀三麵環山,一麵鄰水,正中矗著一座大營,篝火舞動,帳簾亦隨著晚風翻飛——這是九星連珠陣營造出的幻境,那晚大雨漂泊,雷電轟鳴,兩軍對壘沙場,陣喊聲振聾發聵。
    那情景之震撼,令他至今記憶猶新,暗暗吸了口氣,正不解對方教他看到這些,究竟作何意圖,便見鏡麵最底端,突然出現了一雙靴子。
    這是一雙沾著泥巴和血跡的黑色旱靴,黑夜裏,它慢慢靠近一座營帳,落步之輕,帳中之人絲毫沒能察覺。自帳簾的縫隙中窺去,一支紅燭擺在案頭,燭光投在床榻之上,兩具年輕的身體,正如野獸般激烈的糾纏——
    男子身上的肌肉,因情動而微微收張著,謐黑的眸裏,盡是噬人的欲望,他就像一個霸道的暴君,不斷地掠奪、不斷地攫取。
    身下那人,伸出一條白如瑩玉的手臂,纏上男子頸項。
    “啊……嗯啊……”緊扣的十指,交纏的發絲,以及時高時低、刻意壓抑的呻吟,在戰鼓喧囂聲中,赤裸裸地呈現在來人麵前。
    砰——
    攜滿怒意的拳頭,重重砸上銅鏡。
    “……給小爺滾出來!”情事被人窺探,杜迎風登時怒意盈胸,但氣惱之下,更覺心驚,那夜太亂了,帳外的鼓聲、喊殺聲幾乎蓋過一切,那場銷魂蝕骨的纏綿,究竟何時落入他人耳目,兩人竟沒絲毫發覺。
    黑暗裏傳來一陣粗噶怪笑:“我道杜三少如何瀟灑不凡,原來竟是個欠-操的貨。”
    “滾出來!”聽到這番侮辱,杜迎風氣得渾身發顫,又是重重一拳,向銅鏡砸去。想到自己當時的模樣,羞恥感幾乎將他淹沒,抱定主意,不論偷窺者是誰,都要將其碎屍萬段!
    “這模樣,這身段,比起窯姐兒,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也不知睡過多少男人。”
    蠻力對於銅鏡的毀壞,著實有限,兩拳砸下,鏡麵隻微微凹陷一些。
    盯著鏡中那張怒容,杜迎風定了定神,揣度道:對方以幻境迷他耳目,侮辱他、戲弄他,卻始終不肯現身相見,必然是忌憚他的武功,且出言下流,隱隱泛著一股妒意,想必對他存有猥褻之意,忍著不適,出言激道:“小爺喜歡誰,愛和誰風流快活,好歹光明正大,不像某些沒種的軟蛋,隻敢躲在暗地裏偷窺。”
    含著冷笑又道:“還是你這軟蛋根本不舉,隻能隱伏偷窺,一飽眼福?”
    “閉嘴!”
    鏡後有甚麼一飄而過,杜迎風瞅準時機,揮劍砍去,一聲衣帛破裂之聲,空中緩緩飄下半截衣袖,人影再次無蹤。
    雖隻一瞬,他卻已摸到對方行跡,輕輕一幌,搶到鏡後,一劍挑向對方肩頭。那人應變奇快,反手甩出兵刃,擋住攻勢。當啷一聲,兩劍相交。杜迎風再待變招,忽覺攬雲劍的劍刃,被股大力緊緊絞纏,凝眸看時,發現對方所使兵器,竟然極為眼熟。
    長劍細窄,薄如蟬翼,軟如鱗蛇,他驚道:“蛟倫劍!”
    難道來人是……袁天罡?
    這妖道,擅於陣、精於卦,又有通天馭鬼之能,是個十分棘手的角色,但數月之前,已被那人斃於掌下,雖非親眼目睹,但鬼紋刀一旦出鞘,焉有失手之理?
    心中驚疑不定,試探道:“袁相士,別來無恙?”
    一襲黑袍,將這人從頭遮到腳底,隻聽他嗬嗬呼呼的發出怪笑,卻不作答。
    杜迎風心念電轉,暗道:唐陌口中的‘故人’,難道即是指袁天罡?正猜之時,蛟倫劍攜著一股陰寒之氣,悄然襲向他的手腕。
    他一驚,體內九轉丹魂經自行運轉,純陽之氣毫不示弱,猛襲對方劍柄。那人悶哼一聲,退開數步。
    兩股內力相衝相抵,頃刻間消弭無蹤。攬雲掙開束縛,如電如光,直攻中宮。那人舉劍封住門戶,單手一掌,向杜迎風肩頭擊落。
    杜迎風巍然不懼,當下暗運內力,迎掌而上。但覺觸及之物,冷硬異常,比之血肉之軀,更似鐵木金石。他大感詫異,神情嚴肅道:“閣下的鐵砂掌,練得倒是爐火純青。”
    他在這門武功上吃過苦頭,是以不敢大意,手掌一沾即離,回遞長劍,斜刺而下。那人長劍揮舞,白森森的燭光照映劍身,有如銀蛇亂竄。
    杜迎風留心他的招式,隻覺詭秘繁複,曾所未見,他心思聰穎,將這些招式逐一拆解,不過交手數招,仍未摸清對方底細。
    心思一動,左手執鞘,右手舉劍,雙雙襲出。對方劍招越使越快,劍氣彌蕩,陰風迭起,刮得燭火時明時暗。杜迎風存心賣個破綻,對方果然上當,舉劍急攻,他忽地倒轉劍鞘,吭哧一聲,長劍入鞘。
    對方兵刃被製,忙躍起退後,杜迎風嘿地一笑,真氣凝於劍尖,唰一劍刺出。那人右掌拍出,竟以掌抵劍,不料攬雲忽地一轉,劍走偏鋒,一下挑落他鬥篷上的風帽!
    這一下,來人再也無所遁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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