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快意恩仇劍,妖鬼鎮魂刀 第三十一回:手執觀音破機鳶,腳踏如意降魑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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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手執觀音破機鳶,腳踏如意降魑魅(中)
耳邊盡是暗器的破空之聲,杜迎風踏著枝椏躲避,瞥見兩道白虹夾擊而來,腿彎在枝上一掛,借力蕩到遠處。
白芒窮追不舍,杜迎風躍至半空,甩手兩劍,那來物隻有指甲蓋大小,稍稍一偏,便自劍氣中溜了出去。他腳剛著地,又聽得身後嗤嗤連響,一招‘鐵板橋’避過,扯下長袍一甩,兜住來物。
不待其破壁而出,他揮動衣袍,一運氣,狠狠擊向樹幹,啪的一聲巨響,大樹連根翻倒,碎布飄得滿院都是,觀音淚卻絲毫沒損。
“試我功夫?怕是要取小爺性命罷!”杜迎風冷冷睨了她一眼,長劍一撩,劍氣縱貫屋瓦。
唐陌麵上變色,撲身滾倒,幾乎同一時刻,腳下瓦片平平整整,裂成兩半。手下弟子前來接應,將她扶住。她心中尚有餘悸,強自鎮定道:“勸你別白費力氣,安靜受死,興許能留個全屍。”
杜迎風道:“我與唐家主母曾有約定,不會刻意為難唐門中人,可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耐性,簡直豈有此理!”
他站在池邊,雙手淩空虛抓,噗嗤兩下,兩側暗器同時打入掌心,又道:“回去告訴唐姥姥,我毀她寶物,這筆賬,不許算在小爺頭上!”
唐陌一陣耳熱,眾目昭彰之下出爾反爾,確實有失道義,但這人三番幾次壞她大事,且對自己知根究底,留著總歸是禍害,鐵了心要將他除去。
觀音淚的狠辣難纏,冠絕武林,一旦被其盯上,便如疽附骨,不死不休。杜迎風不敢掉以輕心,力貫掌中,將九轉丹魂經運轉到極致。
暗器似兩枚冰淩,在高溫中逐漸融化,時不時有白煙冒出,味道腥不可聞,連那些整日裏與毒草、毒蟲為伍的唐家弟子,也似看見洪水猛獸一般,紛紛退避三舍。
青焰吞吐著、燃燒著,仿若兩條張牙舞爪的小龍。眼瞧著寶物被毀,唐陌心頭冰涼。
她終究,還是低估了他。
觀音淚是唐門至寶,亦是她最後的殺手鐧,它曆經千錘百煉,堅如鐵石,更不懼水火,其上所覆奇毒,會在頃刻間腐蝕皮膚,沁入五髒,取人性命——
在其化作飛灰的一瞬間,唐陌腦中隻餘空白。
解決了最棘手的麻煩,杜迎風唰的一劍,直指到唐陌跟前。唐陌盯著劍頭寒光,心中有些恍惚,腦中來來去去,便隻一個念頭:觀音淚,真的被這個人徒手毀去了……
待到回神,劍尖已指到鼻頭,她驚得心跳加劇,身子向後急縮,哪料身後便是池塘,登時水花高濺,人已向下沉去。
眾人欲待施救,轉眼便見一道身影追了下去。唐門地處深山,門人大多不諳水性,追隨唐陌而來的數十名弟子,竟沒一個敢追下水去。
唐陌倒是熟識水性,隻不過慌忙之下,連嗆了好幾下。寒冬天時,嗬氣成霜,冰涼的池水漫過身軀,似針刺骨,她不敢在水底久留,緩了緩神,奮力向上遊去。忽然寒光閃過,攬雲劍的劍鋒,已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唐陌的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那人向她傳音入密道:“你並非狠辣無情之人,為何要對我趕盡殺絕?”
唐陌僵著身子,催動內力回道:“你對我很了解麼?怎知我不是狠辣無情之人。”
杜迎風道:“那日我帶唐妙上山,她跪在大廳裏,幾百個唐門弟子之中,唯有你替她說了兩句公道話。”
唐陌冷冷道:“我一向對事不對人,身為本門弟子,沒道理為外人欺負。況且她資質絕佳,能夠回來認祖歸宗,於我唐門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杜迎風搖了搖頭:“無論怎麼說,都要多謝你。”眸子眯起,又道:“我知道唐門有一項規矩,即掌門之位傳賢不傳嫡,傳女不傳男。”
唐陌咬緊嘴皮子,一言不發。杜迎風轉動長劍,劍鋒貼著她喉間的凸起緩慢滑動,笑道:“唐姥姥也真是眼拙,十八年了,竟沒發現你是個小子。”
“我技不如人,你要殺便殺,犯不著廢話!”唐陌臉色鐵青的閉上眼,肺中空氣所剩無幾,憋悶得難受,這當口,竟恍恍惚惚地想起兩人初遇時的情景。
蜀地唐門,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掌門之位,隻傳女子。
唐陌的母親為嫡出,自小心高氣傲,可惜肚子不真氣,十月懷胎,隻誕下一名男嬰。為了爭奪勢力,她鋌而走險,將剛出身的唐陌,當做了女兒撫養。
唐陌不負所托,刻苦精研暗器之道,十六歲時,便在同輩之中出類拔萃。
那時他剛被挑選為下任掌門,十六年來駐守著秘密,每日如履薄冰,這番辛苦終於有了回報,正沉浸在歡喜之中,聽說有貴客上門,打聽到是萬劍山莊杜三少,他年少得誌,不免有些攀比之心,打算去會會這位‘天下第一’。
踏進門時,廳中已人滿為患,走到角落,留神打量四周。隻見廳堂正中,伏首跪著一名紅衣女子,唐家主母拄著拐杖,站定在她身前。
唐姥姥年事已高,身形有些佝僂,背手站著,比手中的降龍木拐杖還要矮上些許,但雙目中精光迸射,深邃無比,廳中眾人,都從她身上感到一陣無形的壓迫感。
這壓迫感,是針對於一名白衣男子,他懶洋洋靠著廳柱,手中折扇一搖一搖,神情極為瀟灑,幾乎一瞬間,唐陌的目光便被緊緊吸扯,似黏著的糖絲,再也移不開去。
俊顏如玉,漾著絲絲笑意,站在廳堂之上,其他人都好似錯後一步。唐陌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心中澎湃起伏——這便是傳言中,劍法通神的杜三少,百曉生兵器譜上第一人!自己的鳳引九雛,能否教他敗下陣來?
唐家主母清了清嗓子,低頭審問身前的女子:“唐妙,事實若真如你所說,那你便沒有半分過錯,但要有半句虛言,哼!唐門的規矩,你是清楚的。”
那女子聞言,慢慢抬起頭來。紅衣妖嬈,秋眸盛水,風帶起紅紗,肆意飄飛,她跪在那裏,便似一株盛放的海棠,明豔不可方物。
可謂是: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
她開口,聲音柔如春水:“妙兒從未背叛過唐門,方才所言,若有半句虛假,寧受……”毒誓尚未出口,便叫身旁的男子捂住嘴唇,她覷了他一眼,揮開他的手繼續道:“便教我受萬蛇噬心之刑。”
杜迎風鬆開手,無奈道:“你這又是何必……”
唐妙扯扯他的衣袖,輕聲道:“回歸唐門,是妙兒畢生之願。”
杜迎風歎了聲,俯下身,輕拍她的手背。
唐妙不顧眾目睽睽之下,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頰邊親了一記。
見兩人形態親昵,唐陌心中略感到不自在,暗暗琢磨起他倆的關係來。
唐姥姥冷著臉不發聲。有位長老忽然拍案而起,質問道:“毒誓人人會發,但當日涉事者已經不在,你要如何證明自己清白?”
眾人都低著頭,竊竊私語。“是啊,僅聽這妖女一麵之詞,如何可信?”“還教唆杜三少替她作保,簡直厚顏無恥。”“聽說她練成了攝魂之術,瞧這模樣,天生便是狐媚子。”“趁早滾下山去,省得玷汙門楣。”
唐妙聽在耳中,氣得渾身發抖。
杜迎風瞧不過眼,正待為她辯解幾句,角落裏冷不丁插來一道聲音,向那長老說道:“唐門門規雖嚴,卻並非不近人情,謬說她無過,便是有過,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又有何不可?”
說話之人,正是唐陌,橫了杜迎風一眼,繼續道:“各位也不想讓外人看笑話,說我唐門沒有容人肚量罷!”
杜迎風被他白了眼,納悶自己何時得罪了這號人物。那長老還待指摘,唐家主母猛地拿拐杖往地下一敲,發聲道:“罷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即使追究,也無從著手。”
主母發話,那長老哪敢違拗?當即止住話頭,閉嘴不說。反觀唐妙,卻是鼻頭微紅,眼角泛著水光。
杜迎風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長發,笑道:“唐姥姥明辨是非,無愧為武林中的巾幗英雄,杜某真心佩服。”說著右手疊於左手,一揖到底。
他的臉龐掩在寬袖之後,餘光瞥向唐陌,向其眨了眨眼。
唐陌別開臉,隻作不見。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唐家主母受了他兩句捧,麵色稍霽,提醒他道:“別忘記你的承諾。”
杜迎風直起腰來,唰的張開折扇:“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接下來便是走個過場,讓唐妙認祖歸宗,雖說江湖中人不計較繁文縟節,但一番折騰下來,天已擦黑。用了晚膳,唐陌回到自己屋中,準備沐浴更衣。
他身子浸在水中,後腦枕在木桶邊緣,回想方才發生之事,喃喃道:“杜三少,倒是個有趣的家夥。”
適宜的水溫熏得人昏然欲睡,忽然外頭吱呀一聲,房門似被人打開了。
唐陌一個激靈坐直身子,倏地想起衣物、暗器都擱在外間,暗責自己大意,來不及後悔,便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慢慢朝裏走來。
他父母早逝,為了保守秘密,從不與人同房而臥,他的師兄弟,包括手下的丫鬟小廝,都知曉他的脾氣,沒有傳喚,絕不敢踏進屋裏。
那麼來人是誰?
他盯著阻隔視野的屏風,全身肌肉緊繃著,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燭光搖曳不定,空氣中彌漫著濃濃酒氣,透過屏風,一道人影漸漸放大,唐陌取下發簪,扣在手中,心中暗暗推算時機,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那人邁向裏間,聞見屋中有股淡淡的皂角香味,笑道:“連香湯都給小爺備下了,這唐門也不如江湖所傳……嗝……不近人情嘛。”
甫聽這聲音,唐陌不禁大駭失色,這一耽擱,對方已繞過屏風,轉到裏間。
接下來,便是令人屏息的沉默。
笑意隱在嘴邊,杜迎風繼續傳音入密:“我那日也是喝醉了,才撞破你的身份,不會為了這事,你才容不得我罷?”
自回憶中醒過神來,唐陌惱怒道:“閉嘴,閉嘴!”
杜迎風道:“難不成是害羞?不對啊,你有的,我也有,整日裏抬頭不見低頭見……”
唐陌不容他再胡言亂語,鼓足力氣,抬肘向後猛擊。頸上禁錮一鬆,他再不猶豫,疾向上方遊去。這瘟神,他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
臨近岸邊,唐陌猛覺腰身一緊,他奮力抵抗,卻掙紮無果,跟著身子一輕,浮上水麵。
被人提溜上岸,他急速喘著氣,身子經風一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扶在腰間的手掌傳來熱力,他摸了摸衣袍,竟已幹透。
眾弟子圍了上來,向樹下正在整理衣袍的男子大聲喝斥。對方倒不在意,甩甩衣袖,露出個無關痛癢的微笑。
唐陌念及那兩枚觀音淚,黯然神傷,再沒心思同他周旋。“你走罷,沿著這條長廊,盡頭便是皇儀殿。”
杜迎風眯著眼向她瞧了一陣,正兒八經道:“唐姑娘,我曾有諾於唐家主母,有生之年,都會照拂唐家弟子,你是唐姥姥親自挑選之人,我更不會無故加害,你所擔憂之事,也絕不會發生。”
心中寒意兀自未消,唐陌苦笑道:“杜三少武功絕頂,我擔不擔憂,都無力改變甚麼。”
杜迎風見他眸光平靜,知他已經絕了對付自己的念頭,拱了拱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唐姑娘,我們後會有期。”
轉身之際,聽到一聲歎息。
“小心‘故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