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快意恩仇劍,妖鬼鎮魂刀 第十七回:畫堂朱門人情冷,圖窮匕見盜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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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畫堂朱門人情冷,圖窮匕見盜乾坤
“都道相思苦,原來隻此般,何時心可死,須以吾身先。”可身死了,心為何還在痛?難道做了鬼,自己對他仍不能忘情?
宇文無極啊宇文無極,你枉稱男子漢、大丈夫,為何連個‘情’字都堪不破?
大雪紛紛揚揚,如柳絮,似蘆花,自天穹撒向人間。
杜家父子乘坐的馬車遠去之後,白茫茫的雪地上,忽又出現四匹健馬,正是自淮陽出發的白若離一行。
鐵蹄踏下,冰珠與雪沫齊飛,經過一處雪丘,馬匹突然受驚,白若離忙夾緊馬腹,才不至墜落馬下。
四人勒住韁繩,俯身探看時,隻見厚厚的雪丘中,伸出一截凍得發紫的手掌,牢牢握住了馬腿。
方惜宴打馬上前,說道:“這是甚麼鬼怪?說起陣法堪輿,道爺是個中行家,但若論驅邪捉鬼,可是半分不會啊!”
沈遙雲躍下馬,用拂塵掃去地下積雪,不消半刻,雪地上便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來。但見這人嘴唇烏紫,鷹目緊閉,身下的積雪都被胸口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他心下一驚,脫口而出道:“是他!”
白若離跟著躍下馬來,看過這人傷勢之後,搖頭道:“奇怪,奇怪。這傷真是好生奇怪,明明穿胸透腹,卻留有一絲生機,不會立刻殞命。
見他眉頭直皺,沈遙雲道:“他可還有救?”
白若離道:“那要看他是甚麼人了。”
沈遙雲清楚這位名醫的脾氣,說道:“聽聞白莊主從不救黑道之人,那這位嵐山閣的七當家,白莊主是救還是不救?”
白若離沒見過嵐山閣的七當家,不過對方持劍蕩平千秋殿之事,卻有所耳聞。眼下萬劍山莊和嵐山閣等同於孔懷兄弟,同氣連枝,就為這層關係,他也不能坐視不管,伸指撬開這人牙根,塞入一枚藥丸,說道:“我施針時,不想受人幹擾。”
沈遙雲暗舒了口氣,將宇文無極扶到樹下坐好。方惜宴默不作聲,將馬匹分別栓在樹下。
白若離盤腿坐在宇文無極身後,自囊中取出三枚短針,分刺他氣戶、雲門、神闕三穴,又取出兩枚長針,探入他頭頂百會、本神兩穴。
針剛入肉,宇文無極僵硬的身軀便突然一震,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夜翎心道:江湖傳聞‘流星飛毫’是杏林聖手,這話果然不假,但看這人傷勢,要救回來也非一時半刻之事,於是出去尋了些枯枝,在樹旁升起篝火。
酉時,雪漸漸停了,寒風卻依舊肆虐,三人靠在樹邊休憩,方惜宴解下披風,輕輕罩在身旁的男子身上,站起說道:“我去看看進展如何。”
以氣馭針,須得半刻不停的運轉內息,其間最忌有人打擾,否則出了岔子,輕則元氣大傷,重則真氣逆行,走火入魔。
方惜宴小心翼翼的靠近,見兩人衣衫上都積了厚厚一層白霜,在附近折了幾條長枝,覆上布條,做了一張帳篷。
運功療傷是件極耗心力之事,僅過得半個時辰,白若離渾身衣衫便被汗水浸透,臉上的汗,更是蜿蜒的向下流,忽覺對方身子一顫,他顧不得擦拭汗水,左手繼續在他背後推送真氣,右手疾動如風,撚住一枚三寸長的銀針,刺進他腦後強間穴,喝道:“抱元守一,摒除雜念!”
宇文無極悶哼一聲,轉醒過來。
***
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傳來,杜迎風用長劍支起身子,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跡。
杜千葛掀簾走進,一聞空氣中的血腥味,便知他搗了甚麼鬼,說道:“再有兩日便到開封,屆時為父自會為你解開穴道,又何必急在一時?”
杜迎風故意裝作不懂,從他手裏接過酒食,大快朵頤。
杜千葛搶過酒杯,丟出窗外,說道:“等你內傷好了再喝。”
杜迎風撲到窗前,一伸手沒抓住酒杯,倒抓著了一副畫像,拿在手中細看,才知是朝廷發下的海捕文書,其上通緝之人,正是犯下法雨寺血案的杜家幺子。
“案犯杜迎風,殺人如麻十惡不赦,詔天下有能告殺人者,賞錢五萬緝拿歸案,開封府宣。這是哪個狗官寫的,小爺的人頭隻值區區五萬兩?”
杜千葛道:“如今到處都是通緝你的檄文,你乖乖呆在車內,不要出去。”
杜迎風似沒聽見,指著手中畫像說道:“要給小爺知道是誰將我畫的這樣醜,非剁掉他十根手指不可。”
杜千葛搖了搖頭,向車外吩咐道:“啟程。”
第二日傍晚,馬車抵達開封,停在一座氣勢恢宏的宅邸外,朱漆大門向兩旁開啟,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迎了出來。杜迎風透過車窗,看見門楣下掛著一塊金匾,上麵寫著‘襄王府’三個大字。
襄王在花廳設宴,為杜千葛接風洗塵,觥籌交錯之間,杜迎風瞧見了幾張熟麵孔,但包括襄王在內,所有人對他受到通緝一事都隻字不提,他晃著酒杯想道:朝廷要捉我,襄王卻裝聾作啞,窩藏凶犯,這裏頭……
見襄王和杜千葛推杯換盞,相談甚歡,他有些疲倦的轉過頭,不再多想。遠處公輸瑾向他舉杯道:“杜公子,別來無恙。”
有恙沒恙,杜迎風都不想喝他這杯酒,故意低下頭去,數著碟裏的花生。
此舉當然惹怒了這位襄王身邊的智囊,冷笑道:“杜三少看不上這杯酒,那我便換杯酒陪你喝!”言下之意,便是斥責他敬酒不喝喝罰酒,一杯飲盡,取過酒壺斟滿,突灌內力擲出。
眼見杯到,杜迎風不閃不避,笑道:“酒杯呀酒杯,接下來不知是你粉身碎骨,還是我腦袋開花?”
見他這會兒還有心思開玩笑,杜千葛無奈搖頭,一伸手,就在酒杯飛將過來,觸到他鼻尖的一刹那,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已捏住了杯沿,其力度恰到好處,杯中酒水竟未晃出半點。
眾人見他露這一手,都忍不住喝彩。杜千葛拱手一笑,接著以袖掩麵而盡:“小犬不懂事,冒犯了先生,這一杯,算是杜某代為賠罪,請!”手掌在桌麵輕按,一小股橙黃的漿液自碟中激射而出,徑自注入杯中,接著手一揚,杯子旋飛而出。
公輸瑾反手夾住酒杯,往外一送:“杜莊主請!”
兩杯在空中團團旋轉,將撞未撞之際,兩人同時探手,將對方酒杯抓在手中,各自飲盡。杜千葛飲下酒水,抱拳笑道:“公輸先生武藝超凡,杜某佩服。”
公輸瑾飲下酒水,卻覺入口酸澀,難以下咽,一怔之下,登時反應過來,原來對方趁其不備,竟而以醋充酒,騙他飲下!
兩人武功不分軒輊,但若論心機計謀,公輸瑾始終略遜一籌。他吃了個暗虧,心中怒極,卻不便發作,強自笑道:“杜莊主客氣了,要說佩服,也該是在下才是。”
見這偽君子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杜迎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日來他始終沉著臉色,偶見歡顏,也是牽強冷淡,杜千葛目睹這難得的笑靨,心下一舒,說道:“趁現在,我將你引薦給襄王。”
杜迎風斂了笑意,說道:“我如今受盡武林中人唾棄,無處可去,一切但憑父親做主。”
言談之間,兩人到了襄王麵前,杜迎風麵如冠玉,器宇不凡,襄王見了自是歡喜,稱其父子‘一個驚才俊逸,一個風流倜儻’,要留下杜迎風在府上做客卿。杜迎風尚未答允,杜千葛已代為拜謝,兩人隨即回到座位。
宴席散後,襄王召見杜千葛,杜迎風跟隨侍女到了屋內,關上屋門,在燈下草草寫了一封書信,來到窗前,吹響口哨,不久訊鷹飛來,他將書信塞入事先備好的竹管,牢牢係在鷹腿上,做完這一切,他吹熄燭火,自窗戶翻出,潛入黑暗之中。
東苑是襄王住處,防守較之他處更為嚴密。杜迎風悄悄綴著一隊婢女,從長廊進到花園,見池邊涼亭裏有兩名男子正在說話,坐在椅上的是襄王方舒懷,站在他身側的,則是父親杜千葛。
在假山後伏低身子,但聽襄王說道:“杜莊主去了趟江南,就帶回這樣一位賢才,實在教本王驚歎,有公輸先生和你,再加上用劍如神的杜三少……”抬起頭來,笑道:“襄王府,豈非如虎添翼?”
杜千葛道:“就怕小犬無理,冒犯了王爺。”
襄王一擺手道:“一般成名人物,都有古怪脾氣,本王也曾聽到杜三少的一些傳聞,說他賦性輕狂,風流不羈,但要成大事,豈能在意這些小節?隻是心中好奇,本王以往重金禮聘,他都不屑一顧,杜莊主又是如何說服他,到我府中做客?”
杜千葛道:“要人死心塌地,唯有斷其後路。如今朝廷下達海捕文書,除了襄王府,他無處可去。”
襄王想了想道:“看來法雨寺之事,是杜莊主為了召回愛子,而故意設下的陷阱。”
杜千葛拱手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不想我的兒子,將來傷在我手裏。”
襄王歎道:“杜莊主深謀遠慮,有你相佐,本王何愁大事不成。”
兩人正在交談,忽聞假山後傳出一聲輕響,接著黑影一晃。杜千葛喝道:“甚麼人!”足尖一踏,瞬息間已落在假山石後,聽花叢中嗤嗤直響,撥開一看,竟而是隻黑貓。
他眉頭微皺,檢視地下,發現泥上有兩排淺淺的足印,冷笑道:“想要瞞天過海?”一出手,震碎了假山怪石,但山中空空如也,並無人跡。
府中進了刺客,襄王即命侍衛統領加緊防範。
杜迎風尋了個僻靜處,從水池迅速攀上岸邊。適才若非他借著飛開的巨石掩身,遁入池中,怕早已被人發現,但也因此被巨石所震,傷了肺腑。稍喘了口氣,撕下衣襟綁緊傷處,匆匆往後院逃去。
伏在暗處,發現各地都增派了守衛,心知自己身負傷勢,要走出去,必然是自投羅網,後悔自己太過掉以輕心,以至身陷重圍,也心痛杜千葛為了向襄王投城,竟而拿自己當作工具!
他最尊敬、傾慕的父親,如今已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少時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他捂住胸口,渾身發冷。
但此刻的境況,容不得他慢慢傷懷,抹去嘴角血跡,在手中暗扣一枚石子,伺機擊暈巡邏的侍衛,換上了對方衣褲。
走到門前,隻見迎麵而來一隊侍衛,持著王爺手令,向門侍吩咐道:“即刻起除非執有王爺手令,否則任何人不得擅離王府一步!”
他一驚,隨即麵無表情,等待這隊侍衛走遠。心中思忖:看來隻能先找個地方療傷,待到夜深再行動。
他觀察良久,發現王府西北角上有處小院,十分僻靜,巡邏的侍衛都有意無意的避開此處,偶爾路過,也戰戰兢兢躲得極遠,當下著實尋不出比這更好的去處,於是忍著傷痛,翻牆而入。
屋中漆黑無光,他悄悄靠近,尚未推門而入,便聽一聲輕笑自內傳出,而甫聽得這笑聲,杜迎風便連腸子都給悔青了。
這真是獨木橋上遇仇人——冤家路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