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難  第十六回 香消玉殞在劫難逃(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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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平栯微微發愣,沒想到內中還有如此隱情。再看卞賽賽,見她玉額上已經一片血紅,於是趕緊上去抱住勸慰。轉回頭,正看見一旁凝眉沉思的溫潤兒。記起前段時間些許風聞,便點手叫過溫氏父女,命令再行檢查一遍屍體。
    知府吳誌衍帶來的仵作是個男人,自然有些縮手縮腳。加上溺水之狀明顯,所以倒沒怎麼仔細用心。而溫潤兒一來本身是女兒家,二來年歲尚小,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不像那幫老滑頭似的拘謹。
    “腦後玉枕穴微有硬腫,應是受到鈍器所擊……身上並無撕扯打鬥痕跡……嗯,右腳腕有扭傷。”
    溫潤兒退去手套,放下衣袖,先看了一眼陳良謨,才對朱平栯說道:“依民女看,死者是被人用鈍器擊中腦後,導致昏迷,再沉入水潭之中溺斃。至於右腳腕,有可能是被凶手追趕時,驚慌失措,不慎扭傷的。”
    “如此說來,並非失足落水,而是有人蓄意謀殺?陳巡按,吳知府。”朱平栯麵寒如水,轉身盯著二人,“兩位有何話說?一夜之間,竟死了如此多人!堂堂蜀王府尚且這樣,其他地方又該如何?流賊你們打不過,盜匪你們抓不著,刁民你們嚇不倒。本王真想問問,皇上究竟派你們來四川作甚?!”
    朱平栯勃然大怒,指著吳誌衍的鼻子,聲色俱厲。吳誌衍低著頭,一個勁兒抹汗,默然無語。他身邊那仵作,早嚇得跪倒在地,抖似篩糠。而陳良謨到底官大一級,過來勸道:“小王爺莫要動氣,這柔柔……小姐之死,極可能是‘我來也’順手為之。眼下他已被護衛大營的官兵圍在五柳巷,那是甕中捉鱉,早晚要落網的。”
    朱平栯哼了一聲,道:“但凡出事,都推到‘我來也’身上,你這官做的,真也輕鬆。”
    陳良謨不以為意,接著道:“若此案源於內府,就該長史司審理所管轄。可審理正暫缺,知府衙門又不方便插手,不如……”
    陳良謨欲言又止,朱平栯不耐煩道:“不如怎樣?巡按大人請明言。”
    “王爺似乎對溫氏父女也有所聞,論刑獄斷案,四川一地怕是無人能出其右。那溫潤兒身為女子,出入後院也無礙。不如就令這父女二人,一外一內,共理此案……王爺意下如何?”
    朱平栯苦無良策,隻好暫且同意:“就依巡按大人所言。屍體既然驗過,本王便帶回別院去處置了。柔柔生前所在藥宮,怕是難脫幹係。雲嬤嬤安在?”
    那雲嫂自躲在人群後邊聽風,此時朱平栯叫她,便磨蹭過來應命。
    “雲嬤嬤辛苦些,去安排一下。溫家小姐今夜起,就住在藥宮裏。但有查案所需,也問你要求,不得怠慢。”
    朱平栯不等雲嫂回話,又道:“溫縣令可協助吳知府,主管‘我來也’一事。其間有何進展,先到別院報備,不得有誤。”
    溫故之瞥了一眼陳良謨,然後施禮領命。吳誌衍則既無異議,也沒言語。直等到承勇郡王攙著佳人離去,便甩了袖子,扭頭便走。
    後頭有別院的侍衛,過來收拾柔柔屍身。碧水潭邊眾人,慢慢散了。那溫故之拉住女兒的手,千叮萬囑,終究被陳良謨勉強拉開。待出得大門,溫故之見左右清淨,便問道:“陳師,學生有一事不明,還請指教。”
    “說來聽聽。”陳良謨打了個哈欠,顯得有些困乏。
    “那承勇郡王頤指氣使,好大的氣派!若是蜀王爺,或者王世子如此行事,倒有心可原,而他……再者,今夜死了許多人,鬧得雞飛狗跳。為何隻他……”
    “那勇郡王說話,便是永春宮說話。永春宮說話,便是繼妃娘娘說話。繼妃娘娘說話,便是蜀王府說話。”陳良謨拍了拍溫故之的肩膀,歎了口氣:“你不知這王府故事。蜀王爺自打前年,移居明月樓,就再沒見過客。每日裏飲酒作樂,歌舞升平,過的是神仙日子,逍遙著呢!哪裏有心思管這些雜事?除非有人膽敢闖上明月樓,那也過不了血衛這關呀!所謂上行下效,至於王世子,也是有樣學樣。跟著蜀王爺,從世子府搬到鵝館。整天養花種草,釣魚喂鳥。雖偶爾管些家務,又爭不過繼妃娘娘。那世子府,也稱西府,如今隻剩了王世孫住。原先曾有不少廠衛裁撤下來的閑散人等,都投奔了那裏,號為‘西府狼番’。隻要這兩處地方安然無恙,蜀王府裏便是翻了天,世子怕也不會出頭。而其他各宮院嬪妃,王府長史司官吏,要麼都聽命永春宮,要麼聽說是勇郡王的人出了差錯,避之不及,怎地敢來招惹是非?”
    溫故之默然無語,更擔心愛女溫潤兒處境。陳良謨看破他心思,笑道:“故之莫要擔憂,區區一個婢女身死,最多不過是仆役間爭風吃醋之故。若非勇郡王小題大做,早沒什麼可議。侄女天資聰慧,七竅玲瓏,自有主張,絕不會犯險。”陳良謨抬頭望了望天色,忽然嘿嘿一樂,又道:“那勇郡王雖脾氣暴戾,行事詭異。卻單有一樣好處,專心愛惜女子。且又非急色,強取豪奪之人。先前郡王妃早逝,過了幾年,僅納一妾,可見用情頗深。如果真相中了侄女,倒也不是壞事。年紀仿佛,相貌般配,嗯,仔細想來,果然佳偶天成。故之意下如何?要不要本官出麵撮合?”
    溫故之慌忙擺手道:“陳師說笑了,小女粗鄙,怎麼配得上勇郡王皇親貴胄。萬萬使不得,萬萬……”
    陳良謨哈哈笑道:“本官隨口一說,你卻當得真了。趕緊上轎,吳知府都等不及了,咱們還得去五柳巷那邊督戰。這次再叫那個毛賊走脫,可再沒臉罵人家常有仁昏聵無能了。”
    這邊說笑著,朝前邊黑臉的吳誌衍打個招呼,三人一齊上了轎。卻不知道身後幾十名差役裏,早混進個濫竽充數的。倒也不是別人,正是冒襄的好友,蜀中才子餘白餘知墨。
    話說那餘知墨本在家中安坐,忽聽街上爆竹聲響。他並不曉得響箭為何物,差人打聽時,得知官府緝凶,把大盜‘我來也’困在了五柳巷。他心中不由一動,忙揣了些銀子,帶著兩個家丁。本打算進五柳巷一看,卻給兵勇攔住。無奈在外麵張望了一陣,瞧見知府吳誌衍領人趕到。餘知墨急中生智,悄悄尋得一個跟班的衙役,言道自己有相好的在紅布街上,今夜須得贖身出來,不然就給某家某少玷汙了清白。又塞了五十兩紋銀,總算說動,跟他換了衣服。那衙役仍不放心,千叮萬囑,不要出了岔子,隻說是原主拉肚,頂班而來的。
    好容易擠進隊伍,哪成想吳誌衍臨陣調頭,又奔了蜀王府。餘知墨暗自叫苦,想半路離去,卻被一把抓住。那班頭罵道:“你他娘的本就是個頂班的,還他娘的要溜?你溜了,老子找鬼來替你?”
    於是又在蜀王府外耗了小半天,總算皇天不負,大隊人馬折返五柳巷。那時胡把總仍舊一無所獲,眾多嫖客經查無事,都給放回家去。紅布街上空空蕩蕩,隻剩下燈影搖晃。吳誌衍便撒開眾人,再行搜查。誓言挖地三尺,也要掘出“我來也”。
    餘知墨趁機脫身,直摸進雪梨園中,聲稱要見蘇九婉。那鴇兒驚魂未定,見有衙役去而複返,也不敢多問,領著就往九味齋去。
    蘇九婉自認得餘知墨,看他如此打扮,心知有異。於是支開鴇兒,才問道:“扶頭先生這是……”
    餘知墨深施一禮,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知墨今夜冒險來此,實在有求於蘇大家。”
    蘇九婉便請餘知墨坐了,又添上茶,道:“有話但講無妨。”
    餘知墨謝過,又道:“前次雲中樓上,知墨已看出端倪。以蘇大家為人涵養,必不會為了朱三王子一事,痛揭人短。況且知墨自覺同蘇大家稍有交情,當日又是東主。所以蘇大家言行,實在奇怪了些。事後知墨便派人暗中查訪,幾經周折,到底發現些破綻:原來蘇大家果真同錦衣衛中花大娘有故。那崇禎初年,廠衛裁撤的冗員,一半做了蜀王府走狗,一半成了賊匪盜寇。知墨大膽假設,‘我來也’曾是廠衛中人……而傳聞所說青樓知己……”
    蘇九婉聞聽此言,不由猛拍木幾,勃然怒道:“竹河先生怎可血口噴人?你有何證據,說奴家同賊匪勾結?今夜如是特來羞辱,還請速去不送!”
    餘知墨急忙站起身,一躬到地,道:“蘇大家息怒!知墨絕無此意!隻是常有仁那狗官正在收拾行裝,不日就要南下。知墨已無他法,正好聽說大俠‘我來也’被追到此處。所以特來求見,期望英雄救急,能為民除害,將常有仁……”
    “住口!”蘇九婉嬌喝一聲,指著門口道:“你當這九味齋,是經營什麼殺人越貨生意的所在?餘白,你且聽了,本姑娘不但身子清白,做人也幹淨,窩藏凶犯,助紂為虐之事,死也不肯做一件。你走是不走?再不走,我就撞死在這裏,咱們到陰曹地府辯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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