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滿城春色宮牆柳  第二十七章 義釋慕容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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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與金魁、慕容翟一戰,容城守軍上上下下都親見了方擷的英勇果敢和武藝精湛。連日來,方擷下令鞏固城防、操練兵士、護衛百姓,樣樣都奇招百出,並不與尋常軍中統帥相似。
    方擷升帳,同眾人說明了自己火燒容城、圍剿敵軍的計劃,諸將拜服不已,自然聽他安排。於是遣了城中原司文職的大小官吏好生遊說安撫那百餘戶居民,承諾遷進臨陽關後朝廷定然多多補償,以貼生計。百姓們無有不應,順次跟著護送的隊伍遷往關內。
    容城中,挖暗道、埋陷阱、設弓弩、布機關,進行的有條不紊。
    那方宸不愧為後陵戰神、陣法大師,他依著容城獨特的地勢形貌,對內城中某些茅屋草棚和易於改造的建築稍加變動,竟將古時孫臏龐涓鬥法所用的迷魂陣整個兒“搬入”城中。他又命人用土石等物重新修葺了內外城的分隔區,儼然把外城城樓當作了指揮瞭望台。
    從那時起,容城就被後世兵家列為易守難攻、戰中必奪的寶地。火燒容城一役,也被後陵史書詳細記載評論,堪稱誘敵圍剿戰的典範。至於昭德帝日後終將容城割讓給莊國的舉動,則成了數百年間史官們痛心疾首、責難不斷的話題,而作為罪魁禍首的澋王殿下,自然也褒貶不一,眾說紛紜了。
    此是後話。
    且說後陵這邊忙著排兵布陣,莊軍卻犯了嘀咕。眼看著對方高懸免戰牌,城頭的防衛也一天少於一天,容城側門偏門也常有小股小股的百姓在軍隊護衛下出城。派去的探子每日回報,都說後陵有退兵之意。
    慕容翟摩挲著下巴上短促紮手的胡茬,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說,方擷一戰誅殺敵方大將,刺傷敵方主帥,正該乘勝追擊,自己甚至都定好了退回三城,據守相抗的長期作戰準備。可為什麼他反退不進?若說這是個圈套吧,未免做的也太真了,連城中百姓也被牽扯入內,佯作誘敵之舉。正在猶豫不決時,探子飛馬傳來了一個重大的消息:
    後陵昭德帝病重!容城兵馬從後城門往臨陽關而去!!
    慕容翟拍案而起:是了是了,那方擷本是個小王爺,後陵皇上的六弟。如今皇上病重,朝堂自然不穩,他回師勤王以安政局;又或者他原有野心,借此機會爭奪九五之位,無論哪種情況就都解釋的通了。
    不好!慕容翟轉念一想:若真被他跑了,本帥在三軍麵前響亮亮的誓言豈不化為泡影,再無踐諾之日。一思及此,恍惚又見了那麵容俊美、身子清瘦,可在戰場上卻絲毫不示弱的人,露出囂張且妖冶的笑意。
    慕容翟握緊拳頭,仿佛要把那人捏在掌中。
    “傳令,營前點齊兵馬,即刻攻城!”
    說是“攻城”,其實遠比想象的輕鬆。
    城門被衝車結結實實地撞了三兩下,豁然洞開。城中,是曲折幽深、了無聲息的條條道路。
    慕容翟心頭一驚:莫非來晚了?!!他揮臂號令,“搜索全城!但凡看見人影,不管居民兵卒都活捉了來本帥問話!”
    一聲令下,莊國軍隊四散開去,宛如豆粒般拋灑入城,頓時淹沒在無盡的石壁矮屋間。
    慕容翟騎在馬上,緩慢謹慎的走進容城街巷。這一條條窄巷初入時覺得直通南北、橫貫東西,就像古人講求周正端方、橫平豎直。可越是往裏走,越覺得道路傾斜,不辨方位。各色木屋瓦房傍道而建,看似雜亂無章,卻又暗藏殺機。慕容翟征戰多年,與後陵將官對陣的案例更是不勝枚舉,他深知後陵軍隊作戰倚重兵法策略,而不似莊國唯有天長日久磨煉而成的堅韌勇猛和威武不屈。前幾日同方擷一戰,更覺此人年歲雖輕,心計卻深沉,他既能掌帥印,必有過人之處。這樣想來,暗暗感到事情不妙。
    突然間,不知何處傳來淒厲的慘叫。眾人皆驚慌起來,紛紛四麵尋覓聲源位置,可是城裏房屋太多,相互攔阻隔擋,一時竟看不明情況。慕容翟心頭焦急,也隻有驅馬上前,處處的尋找。
    可誰料到,那聲慘叫竟隻是個開頭。接踵而來的是不小心被兵士們觸發的各種機關陷阱。在距離慕容翟約兩條巷道處,五六個士兵被屋頂猛然翻倒的一鍋熱油淋了個正著兒,疼得撕心裂肺,像沒頭蒼蠅似的四散狂奔、慌不擇路,剛跑出幾步,就又撞在了無數刀戟利刃上。
    這回慕容翟算是看清楚了,他們真真正正、徹徹底底的被人家“請君入甕”!
    巨石、滾木、箭矢、鋼刀……不斷的從機括中彈出,莊軍士兵就像活靶子一樣,在城中來回躲藏逃命,到頭來反而死傷更重。
    容城內刀光不斷,血肉橫飛,場麵混亂,慘不忍睹。就好像生生的走入了修羅地獄。
    慕容翟大驚,欲抽身退兵時,那深遠彎曲的道路竟像是變了模樣,繞來繞去就是走不到出口。慕容翟心知是有人憑借此城布了個高深的陣法,為的,就是阻斷退路,讓他們有去無回。
    身邊跟隨的一隊親兵傷亡過半,隻剩下十來個人相互攙扶著,掙紮著,仍護在他周圍。慕容翟閃身躲開四處突射而來的暗箭,手中鋼鞭一刻不停的揮舞,怎奈他們在明敵人在暗,如何就能分毫無傷?頃刻間,他身上已添了四五處刀傷劍痕。
    慕容翟正奮力相抗,恍然一眼瞥見道旁堆砌著茅草雜物,更覺膽寒:若此刻火起,我們豈不是要全軍覆沒?好個方擷!好個澋王!你竟是要舍了這麼座石頭城來葬送我軍十萬主力啊!
    命運仿佛偏要驗證他的想法般,一支箭頭包裹著帆布、浸了油料,燃著火苗的羽箭擦身而過,直紮進那堆茅草,霎那間火光衝天,吞噬了旁邊的木製小屋。
    慕容翟回頭,果見方擷一身戎裝,英姿颯爽、威風凜凜的站在外城城樓上,手中握著寶弓利箭。
    “慕容將軍不是說要擒拿本帥麼?”方擷笑道,“本帥在此恭候多時了。”
    “你!……你別得意!”慕容翟顫抖著聲音,鋼鞭一揮,向著外城拍馬殺去。他雙眼通紅,再看不見死傷的士兵,再看不見可怖的機關,也再看不見精妙的戰陣。此刻,他的眼裏心裏都被那張狂的不可一世的麵容溢滿了。
    抓住他!抓住他抓住他!
    慕容翟在心裏衝自己嘶吼著,他要把那人抓到麵前碎屍萬段!
    不不不!碎屍萬段也不足以解恨!他要用盡一切手段折磨那個富貴高傲的小王爺,讓他匍匐在自己腳下稱臣!
    慕容翟昏頭昏腦的奔向城樓,還沒過巷子口,早有埋設在土裏的絆馬索被兩旁隱著的兵士拉開來。坐騎隻來得及悲嘶長鳴,就應聲倒地。慕容翟跌進泥土中,被暗處埋伏的十幾個兵勇死死地壓住,掙紮不起,用結實的麻繩五花大綁著一步步押上城樓,帶到主帥麵前。
    “將軍別來無恙否?”方擷巧笑,湊近慕容翟,好心的替他拂開被血水黏在鬢邊的亂發,“哎呀呀怎麼這樣狼狽?本帥原想擺酒設宴請將軍入城一聚,怎知還沒準備停當呢將軍就不請自來了。我這容城狹小簡陋、軍備不齊,隻有些弓弩刀槍招待貴客,不知慕容將軍是否滿意?”
    慕容翟滿臉塵埃滿身泥濘,兀自倔強的仰起頭,冷笑道:“澋王殿下果然好謀略,本將軍失察,中了你的奸計。或殺或剮,憑君處置,何苦言語戲弄於我!”
    方擷直起身子,在城樓上來來回回踱著步,又伏在牆邊朝北方莊國遠眺片刻,幽幽的說:“本帥不殺你。慕容將軍不必擔憂。”
    他此話一出,周圍眾人除了珩王方宸外皆顯訝異之色,便是慕容翟自己也摸不著頭腦。
    “本帥知道你們國主的心思……”方擷抬頭望望天,哼笑道,“漠北為苦寒之地,莊國百姓以飼養羔羊、馬匹、麋鹿為生,用這些牲畜同鄰國城鎮交換日常物資。但莊國東、北兩麵環山,進出不便,所以主要的通商渠道就是連接我後陵的漠北古塬,和西側丈銘山脈中一條名為‘飛鳥徑’的小路,我說的對麼?”
    他看看慕容翟,後者怒氣未消,雖不說話卻也是別著臉默認了。
    “可今年夏天天氣反常,數月間雨勢滂沱連綿不斷,丈銘山脈多處崩塌,將飛鳥徑阻斷了,這一來可就絕了莊國與西部鄰國的貿易往來。莊國上下難以維持生計,國主命你率軍奇襲我後陵邊界,一方麵搶奪些所需食物用具,另一方麵延展自己國境,以圖日後開辟新的商貿之路。”
    方擷走到慕容翟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莊國百姓度日艱辛本帥了解,可因天災之故就要將自己的苦難以戰爭形勢轉嫁他國,本帥絕不姑息!”他深吸了口氣,平複下心情,慢慢鬆開略有動容之色的慕容翟,“將軍亦是明理之人,怎不向你國主進言呢?你身為朝之重臣,擔負著輔佐國君、造福百姓的責任,眼見君主被小利衝昏頭腦,難道就不敢直言進諫,而隻會明哲保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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