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滿城春色宮牆柳  第七章 八字暗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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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東門外十裏處,有個相思湖,湖心有島,名為望歸。
    白日裏,湖岸楊柳依依,微風徐徐。到了晚間,那湖麵便三五成群的停了些畫舫遊船,多是富家子弟帶了煙花巷的姑娘們來遊湖作樂。漫漫輕歌響起,逐漸糾纏住那輪倒映在湖心的銀月,襯托著船上紅豔的燭火和嫵媚的紗帳,仿佛濃鬱而化不開的春愁。
    好個富貴地,好個溫柔鄉。
    湖心島附近停靠著一隻遊船,船裏燈火通明,卻隻有船夫和衛士,倒像是將那島護住,不許旁人接近。
    在望歸島的中央是座六角亭,亭子左右立柱上沒有對聯,隻分別寫著“淩虛”,“禦風”,筆力蒼然遒勁。
    兩個衣著秀美的年輕人端坐於內,其中一位頭戴飛雲冠,腰係盤錦暗扣帶,上麵至少掛了五六件精巧細致的小玉,走起路來叮咚作響,甚顯奢華,正是京中頗有名氣的禮部侍郎段宇弛。
    說他有名,一是因為他爹段英,那段英乃當朝太尉,與丞相、禦史大夫同在輔臣之列,自然位高權重,鼎鼎大名;再就是他才學了得,建元十六年的兩榜進士,先王欽點探花郎;而這第三個原因嘛,則是他瀟灑不羈,風雅韻事不斷。
    據說,他曾對綴玉軒的花魁惜惜姑娘見之傾心,為那女子和別人連鬥了九場詩文,一路過關斬將後又豪擲千金,替惜惜贖身,八抬大轎的接了回去做正室夫人,被花街柳巷的姑娘們傳為奇談。當然了,事後被他爹段太尉狠狠教訓,罰他禁足三月也是真的。
    這段宇弛向來桀驁不馴,仗著自己才華,並不把京中權貴們放在眼裏,隻礙著他爹的麵子,在朝中遇見了勉強點個頭就過去了。可人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偏偏就對那澋王方擷很是佩服。說起來,兩人相識相交恰就在段宇弛綴玉軒鬥文的時候。方擷本也是個風雅成性的人物,那夜偶爾去到綴玉軒,誰料卻看見這樣一出好戲,頓覺風雅無限,拍案叫絕,當即將這人引為知己,衝上去和他攀談。這一來二去的,也就熟識起來。
    此刻,段宇弛正同方擷秉燭夜遊,飲酒作樂,這原是件雅韻趣事,就如古人弄簫撫琴、登高望遠那般,是文人墨客最得意的。可偏偏今日這一席,卻是方擷特意邀了他相聚,以籌他臥底密探之情。
    原來,如今煜王一黨勢力強大,漸有不臣之舉,想來爭奪帝位在其計劃中也將近了。珩王便授意方擷私下與煜王黨人多多結交,趁機混入其間以作內應。
    那次在浮衣樓,方擷以放蕩行徑和對皇叔不敬的言語蒙蔽過他四哥,而後又遣了早年安插在煜王身邊的幾個貴族子弟助敲邊鼓,煜王有勇無謀,幾番飲宴交往後,早不疑有他,多少計劃謀策均與他商談,隻那郭航倒還留著些腦子,每每對方擷存著戒心。
    前日,方擷不知哪裏尋了個絕色的清身小倌送與煜王,那孩子年歲小,卻極懂得服侍,把個煜王高興的,天天貼身帶著他,竟將浮衣樓裏的阮珺卿也暫時冷落了。這一樂不要緊,酒後就吐了真言。說什麼皇帝壽辰快到了,正是個動手的好時機!
    一句話,就把微醺的方擷徹底驚醒!連忙拉住他四哥細細詢問,那人卻已喝的人事不知了。
    次日再說起,他便支支吾吾的推脫起來。方擷曉得問不出,隻好換個渠道請了段宇弛幫忙,因那段宇弛素來和郭航手下的王參事交好,就想通過這人打探一二。
    這不,到了晚間段宇弛就打發人來說得了消息,兩人約在城外相思湖望歸島見。
    此刻,段宇弛正自顧自享受著方擷府中珍藏多年的竹葉青,酒意正酣時,不由得舉杯對月高聲唱道:
    〖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欄。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已吩咐催花鶯燕借春看。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
    “宇弛兄……”旁邊方擷一把扶住他手腕,將他掌中那杯殘酒奪過,仰頭飲盡,問道,“快說正事吧。這陛下的壽誕眼看就到了,他們到底有什麼謀劃,你快告訴我啊!”
    段宇弛眯起眼睛,勾勾手指醉笑道:“你來。”
    方擷樂嗬嗬的湊上去貼過耳朵,等著聽那探來的消息,不妨段宇弛瞧準了機會,突然在他耳邊“啾”的親了一下。
    “誒,你……!”方擷抬起手來作勢要打,被他輕鬆躲過。
    “莫急莫急。我聽說你在浮衣樓上好生風雅……”段宇弛哈哈笑道,”試你一試而已,怎的就禁不起了。我冒著那麼大危險替你打探,這個就當回禮咯!”
    方擷翻了個白眼:“是不是你根本沒探到消息,卻誆了我來戲弄。對了對了……“他搶過酒壺,”還有我的竹葉青,可惜了!“
    “誰說的!“段宇弛故作凶狠的瞪著他,忽又屛不住笑出聲來,”我出手,還有不得的?給你!“說罷甩手從袖中丟出一卷絲帕。
    方擷將帕子攤開來,上麵是用朱筆書寫的長長數字,六個一組,共八組。
    “這是何意?“
    “哎,果然你不是做探子的材料。“段宇弛搖搖頭,”你可記得,你四哥有本書寸步不離身的,即使去吃花酒,也必要揣在懷裏。“
    方擷想了想,道:“你是說……《柳弗山清泉洞銘文》?“那不過是篇古人遊柳弗山清泉洞時的隨筆散文,辭藻還算清麗,意境也還幽深,可除此之外就並無稀奇處了。自己那時還想呢,四哥這麼狂狷霸道的人,怎會喜歡如此的秀美小文。
    “看來你還挺關心你四哥,連他懷中物也……嗯嗯,孺子可教……“段宇弛笑笑,閃身抓住他正打來的手,”你來看,這帕子上每組數字都對應《柳弗山清泉洞銘文》上的一個字,前兩個表示頁數,中間兩個表示行數,最後兩個則是列數,以此對應,可譯為八字暗語。“
    “如此新奇?“方擷喜道,拿著帕子翻來覆去的看,”我竟不知。“
    “哼,這有何新奇。“段宇弛懶懶道,”行軍中亦多用暗語,隻不過定下的比對規則和所用書文不同罷了。你是堂堂小王爺,外麵世道再亂也隻管端坐京中,賞賞花,吃吃酒,題題詩,不痛不癢的論幾句朝政,哪裏就懂得這些?說起來,你這兵部侍郎也白當了。“
    方擷見他譏諷自己,知是好意所以也不惱,笑道:“有了這個,隻需找本《柳弗山清泉洞銘文》來,即可解讀了。“
    “俗話說送佛送到西,我已替你解讀過了。“段宇弛這時才斂了神色,表情嚴肅的一字一字道,”毒殺皇帝於壽誕日!“
    三更時分。
    整個兒京城早已褪去白日的繁華喧鬧,安安靜靜的隱身在蒼茫夜色中。即使是占據了半條如意街的珩王府,也隻有正門處點了燈籠設了明哨。
    原來,這珩王一向節儉,當初六皇子在他府上算是非常時期,才前前後後布了許多暗崗巡衛,如今那六皇子封王,當然有了自己的府邸,他便也懶得費心於王府防衛,吩咐管家盡皆撤去了。原本管家金泉是不願意的,畢竟王爺身份貴重,若有閃失誰都難以承擔。
    可這一來,珩王曾征戰南北,不但武功高強,且耳聰目明,性子警覺,有時過多的侍衛倒礙了他的手;再者,珩王乃七王之首,位高權重,在坊間的口碑又極好,良善百姓怎會害他?而那歹心之人想要有所為,也絕非易事。故而金泉也不好多言,索性隨了王爺的意。
    這晚,守在門口的侍衛站得久了,正瞌睡起來。忽然一陣冷風刮過,那左側院牆外的樹枝子似乎抖了幾抖。兩人立刻驚醒,擦擦眼睛跑去看時,卻不見異常。他二人心裏盤算,這麼多年都平平安安,哪能今晚偏就出事呢,便也無意去管。
    可誰知,這一陣動靜還真是個蒙麵黑衣人。
    那人輕功極好,在院外樹上觀望片刻已飛至牆簷,踩過瓦片朝著後宅去了。不一會兒,就見那後宅深處的寢殿尚有燈火,老管家端了個食盒遠遠走來,裏麵是些茶點水果,不由得會心一笑,翻身躍下圍牆。幾步上前,抽出匕首用刀柄抵住管家後腰處,悄聲問:“珩王現在何處?說!“
    “哎呦我的小王爺……“管家竟絲毫不懼,手中穩穩捧著食盒道,“您就別作弄老奴了。老奴上了年紀,可經不起您這麼嚇唬!”
    黑衣人意興闌珊的摘下麵紗:“泉叔,你怎麼知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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