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秋天深了，樹葉慢慢隨風凋落，路邊的草葉逐漸失了水分，沒了往日綠意。碧林讀書很上心，練就了一手漂亮的鋼筆字。那鋼筆是碧林生日爹送的，通體黑色，筆套上有一個金光閃閃的夾子。碧林很喜歡那隻鋼筆，隻在寫作文的時候才拿出來用，一筆一劃，每一個筆畫都凝著碧林的小心思。
    落生是班裏的秀才，也寫得一手好字。他平日裏愛讀閑書，給娘看鋪子沒人的時候總低著頭看書。落生家鋪子邊有個舊書館，裏麵有老鼻子多的書供街道上的人借閱，一本書五分錢，著實有點貴。落生娘總佘酒給看書攤的老張頭，所以落生看書是免費的。聽老師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落生恐怕是“破”了不少書卷，所以寫起文章來總是活靈活現好像人人物物的總在你眼跟前晃蕩。語文老師總拿落生的文章當範文，語文課上時常讓落生站在講台上讀他的文章。落生臉皮薄，站在講台上時就像吊繩的木偶，整個人都僵僵，少了顏色。老師就總喊一聲，誰來幫幫忙！底下是一溜一溜的手伸起來，碧林看過，大部分是女生的手，落生在整個班女生的心窩窩裏有位置。
    碧林有時候很羨慕落生的好文章，在語文老師的講評中，慢慢體會到一些落生行文的路數。碧林也開始讀閑書，把一些好句段抄在本本上，晨讀的時候拿出來讀讀，日子久了，好多文段都能順手用在作文中。語文老師也漸漸注意到碧林的文章，也叫碧林站在講台上讀。碧林也是害羞的，所以人還沒站上講台，臉已經紅的像關公了。也正是因為這兩點相似，慢慢地，班裏頭有了風風水水的傳言，女生們說，碧林學落生看閑書，寫作水平漸長。有幾個女生就總在下午自習散了的時候圍住落生喊落生借書給她們看。落生會有意無意地去看碧林這邊，碧林裝作沒看見。
    周五的上午有作文課，碧林翻書包找那隻黑色鋼筆，怎麼找都沒找見，碧林很著急，頓時沒了寫作的興致，低著頭隻在桌兜裏翻騰。文秀探過腦袋小聲問，找什麼？碧林細聲道，爹給我的鋼筆找不到了。文秀說，找不到算了，借你一隻。碧林隻是搖頭，眉頭皺得能擰出水。課間的時候，落生走過來，像是不經意地把一隻大紅的鋼筆放在碧林的鉛筆盒蓋上，站了站，走開了。碧林看著那紅色的鋼筆冒著紅光，有點點紮眼，但心裏那塊堅冰立刻裂出無數的細紋，點點崩開變成水兒化了，心情也隨之舒暢了些。
    下午放學那會兒，碧林故意拖拖拉拉不出教室，落生也好像在整理著什麼。等教室裏頭隻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落生在教室那角自言自語地說，那隻鋼筆冒水，總弄髒手的。昨天掉在地上，我掃地的時候就掃走了。這隻紅鋼筆是從我屋頭鋪子裏拿的，才進的新筆，好用！你拿去用。說著，就起身要走。碧林喊住他，哎，給你錢嗦。落生遲疑了一下，說，不要啦，送你！
    周六早上，碧林出門去看爹的時候在學校門外看到了落生，落生站在陽光裏，臉上多了一個紅紅的道子。碧林待要仔細看看，落生別過臉去走在前麵，那路是去鄧關糧食局的路。
    爹好像有什麼急事出去了，沒在辦公室。安大爺說，碧林哪，你爹有事出去啦，讓你吃了晌午就回學校去，夥食堂把肉都燉上啦，等一哈兒就好嘍。碧林就坐在安大爺的傳達室裏等。安大爺問碧林學習辛苦不，碧林說還好。安大爺說，碧林長得好快，看看就長成俊姑娘了。碧林聽了還有些不好意思。
    晌午吃過午飯，碧林就要回學校的時候，爹一頭汗水地從外麵進來，臉色黑黑的，下巴上冒出青青一層胡茬。爹簡短地叮囑了碧林幾句，就擺手讓她回去。碧林覺得怪怪的，忽然就有些緊張，心裏空空落落的。等她走出去老遠回頭望時，她看到爹在和安大爺說著什麼，安大爺一個勁兒地拍腿，把爹往門裏麵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