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號。
    這是一個將被餘錦年銘記經年的日子。
    在這一天，他首次麵對自己原來也是一條普通魚的殘酷現實。請不要誤會，他依舊對自己血統的高貴性深信不疑，令他會有此想法的是另一件事。
    短短的三個小時內，他撞上魚缸三次。
    三次！
    盆友們！謹記，玻璃是透明咧啊！
    不過要等到這件事發生還得幾個小時，現在還是回到周堅白那裏。
    話說課後輔導員大概交代了一下期中考試的事，勉勵一番，就赦免了眾人。
    之後，陽暉拉著周堅白十分激動地表達了一下欽佩之情。這個學期輔導員總共也就來了這麼一回，正好就被他這個翹課王給趕上了，要不然就說這都是命呢？
    教室裏屈指可數的幾個認識周堅白的都是大一時的室友，不過因為周堅白隻住了兩個月就搬出去了，也不算是太熟。隻有陽暉是跟周堅白從小就認識，鑒於周堅白常人難以接近的性格，他自動成為了周堅白和正常人世界的唯一媒介。
    “對了，你最近有回過家嗎？”陽暉突然問。
    “嗯。”
    “怪不得，你哥前幾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嚇一跳，還以為你又做了好事惹他生氣了。不過他語氣那麼‘和藹’，所以我猜你是真的做了什麼好事。”
    “他生氣就生氣，關我什麼事。”說到他哥，周堅白臉上才有了一點正常的表情，隻不過就是不大和善就是了。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哥就是打電話關心你一下……”
    陽暉早就知道提起他哥會是這個結果，所以才放在最後講。果然周堅白臉一拉，沒聽幾句就借口有事離開了。陽暉無奈搖頭，這兩兄弟啊。
    學校回到公寓走路需要二十分鍾。
    等到周堅白回去的時候，餘錦年已經就著飯香吃掉了冰箱裏一半的水果蔬菜，吃到後來他已經來不及顧慮是不是會被懷疑了，要不是被周堅白的腳步聲驚到，說不定他會把冰箱裏所有東西一掃而空。
    門被重重地拍上。
    餘錦年急忙轉身，尾巴對著他，心虛地一甩一甩，眼睛卻滴溜溜地轉，作出毫不在意的樣子。
    他不會是真的發現了吧？這個小氣的男人，買東西不就是用來吃的嗎？守財奴一樣的數來數去幹嘛……更何況，也可能是小偷幹的啊，憑什麼要懷疑我？！我就是一條隻會遊來遊去的鯉魚而已啊！除了吐泡泡甩尾巴之外真的什麼都不會的！
    咦？好像沒有聲音了？他是不是回去睡覺了？偷偷看一眼……
    砰……
    餘錦年驟然被玻璃旁邊近在咫尺的黑色頭發嚇到，轉身用力過猛，一下撞在了魚缸側麵，發出巨大的聲響。
    “噗嗤……”
    呸！你個愚蠢的人類，居然還好意思笑？要不是你躲在一邊裝思考者，英明神武的我怎麼可能會磕到？！
    “聽說，魚隻有七秒鍾的記憶。”周堅白的聲音透過水波顯得異常溫潤，“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已經忘記我是誰了？”
    哼！不要拿我跟那些低等的魚類相提並論，我可是要跳龍門的好嗎？
    餘錦年由衷鄙視這個男人的無知。無知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明明無知還偏偏不自知。
    “唉……”周堅白長長地歎一口氣，“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像我一樣什麼？像我一樣英俊瀟灑、英明神武、萬人敬仰？哼！還是算了吧，我看你就是再修煉一千年也比不上我的一片鱗片。
    周堅白呆呆的坐在地上，麵前明明什麼都沒有，他卻看得入了神。
    他緊盯著潔白的牆麵，仿佛這是一個和牆壁之間的比賽。隻要他有一點放鬆，就會一敗塗地。
    在他後麵不到兩公分的地方，餘錦年靜靜看著他的側臉，水麵和玻璃疊加在一起造出的幻象越來越不真實，盡管距離如此之近，卻仿佛天差地遠。
    篤篤……
    餘錦年用嘴巴敲敲魚缸。
    雖然你的確這輩子也不可能比上我一星半點，性格也不好，不記得給我喂食，還做好吃的給看不給吃……但是，你也不用這麼自暴自棄啊，畢竟在人類裏麵，你也算是挺不錯的。嗯，最起碼……長得不錯……
    周堅白聽到耳後細微的聲響，反射性地回頭看，就撞上了餘錦年還來不及收回去的眼神。
    那一瞬間，餘錦年敢肯定自己一定聽到了打鼓的聲音，嗯，絕對是打鼓，不是心跳。
    而周堅白隻覺得……黑漆漆的眼珠混在成串的泡泡裏格外地有喜感。
    餘錦年心頭發顫，紅色的身體似乎要燒起來一般，在清涼的水中也不得減輕半分，他慌忙轉身。
    砰！
    ……今天他第二次撞在了玻璃上。
    “噗哈哈哈……”
    周堅白看到它呆呆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手扶著桌子邊緣，邊笑邊撐著自己站起來。
    哼！所以說最討厭人類了！這個喜歡幸災樂禍的邪惡物種！
    餘錦年扭頭朝門，一條魚生著悶氣。沒錯！爺就是生氣了，快點把好吃的都獻出來賠罪吧！
    似乎是聽到了餘錦年的心聲，周堅白真的止住笑轉身進了廚房。
    不過三秒，餘錦年就後悔了。照那個喪盡天良的男人的做法來看，說不定他又要擺一桌子菜讓自己眼睜睜看著，不要啊！這樣的酷刑我真的挨不過第二次了！
    我全都招了還不行麼……給口吃的成不……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周堅白從冰箱裏提出一袋速凍餃子，把裝好水的鍋放在電磁爐上。看看表，大概還有幾分鍾水才會開，他轉身回到臥室，打開床頭剛好充完電的平板。
    開機密碼：lydrsg
    手心的存儲卡金屬光澤的部分閃閃發亮，宛若潘多拉魔盒上的寶石一般，釋放著蠱惑的氣息。
    周堅白略一猶豫，還是把存儲卡連接在了平板上。
    不管事實如何，他最起碼有權利知道真相。就算此時的決定是錯誤的，他也願意承擔這個錯誤導致的全部後果。
    視頻打開，正是他所熟悉的客廳。
    八分鍾後，設定的計時器發出“滴滴”的報警聲。
    周堅白按下暫停鍵，起身深深的吸一口氣，等到他轉身的時候，再次恢複原來的麵癱臉，不帶一點表情。
    打開袋子，倒進鍋裏。
    白色的水汽冒出來，碰到他冰涼的額頭後迅速凝結成細小的水珠。周堅白抬手胡亂擦一把，也不躲開，繼續站在鍋前，等待餃子被煮成晶瑩的白色翻滾著浮上水麵。
    幾分鍾之後，一大碗香噴噴的餃子上桌。
    餘錦年看到他的這個動作，心裏一沉。完了，果然又要餓肚子了……
    咕嚕嚕~~肚子很是應景的響了起來，可惜周堅白聽不到，否則一定可以加深他的罪惡感。這個無良男人，這個房間裏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真是一點都不會為他魚著想。
    慢著，他怎麼走過來了？
    周堅白夾著一隻餃子隔著玻璃晃來晃去，餘錦年動作遠比大腦的速度快，整條魚追著他晃了兩圈。這裏的他，是指餃子，不是那個男人！
    嗯……
    餘錦年咽咽口水，恨不能直接撲上去，一口把他吃進肚子裏。
    他不隻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砰！
    ……這是第三次。
    餘錦年的這一天終於圓滿了。
    撞到頭的他，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他居然像條沒腦子的魚一樣跟著那個男人轉！好吧，雖然大部分原因是餃子……
    但是，這依舊是不能容忍的錯！
    他平日裏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沒腦子的花癡魚，成天看到什麼都要尖叫一番，好像不如此不能發散他們心中沸騰著的腦殘基因似的。可是，現在他居然做了同樣的事！
    他！偉大的餘錦年怎麼能做出這麼丟臉的事！再也沒臉見魚了……
    怨念泡泡OOOOOO
    周堅白看著缸裏的小魚蜷著身子使勁把頭向尾巴那邊靠，嘴角噙起了一絲微笑。
    又不是狗，怎麼老喜歡追著尾巴玩？
    要是餘錦年知道自己羞憤的動作被對方當作了小狗追尾巴，少不得又要跟他理論一番，太侮辱魚了（注意：此處不含任何種族歧視意味，如有犬類同胞觀看，請見諒）！
    周堅白一口把餃子塞進嘴裏，用牙齒分出一小塊一小塊的餡料，再吐進魚缸裏。（請原諒如此粗俗的字眼，但是，他就是吐進來的！餘小受怎麼可能接受他這麼惡心的喂食方法，必須得無視！）
    餘錦年甩尾遊過去，一口銜住，晶瑩的紅色身體因為吃到了美食滿足得越發紅豔。
    嗯，味道不錯，還想吃……
    周堅白持續這樣的動作，大半碗的餃子都被拋進了魚缸裏。是個正常人都該覺得不正常了好嗎？那些餃子的分量都有八條魚了，難道那魚肚子裏有黑洞不成？！
    餘錦年吃飽喝足就不再接受他的投喂，放鬆身體沉到缸底，打個大大的哈欠，準備睡覺。
    上一次變身的時候一整天都不覺得怎麼累，不知為什麼這次他才保持人形幾個小時就筋疲力竭了。難道是因為食物？
    要說食物的話，上次吃的隻是一小片麵包罷了，遠沒有今天吃得多。
    餘錦年想了想，便放棄了。反正隻要呆在水裏，身體會在休眠狀態中自動汲取靈氣恢複，還是不煩惱了。
    母魚說得好，凡事順其自然，是為道。
    雖然他想了這麼些年，也沒想明白這個所謂的“道”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但是肯定是好東西就是了。
    這麼多年來，他得到的唯一一個切實可靠的真理就是：好東西再多也不算多。
    周堅白吃過晚飯，回到臥室繼續播放原先暫停了的視頻。
    屏幕上，紅發少年怨念的表情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