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一點水漬都沒有，不像是它自己跳出來的。
    周堅白不知道自己是發了什麼瘋。
    明明不見的是一條魚，他卻找遍了房間每個角落。床底，沙發上，沙發底下，衣櫃，水池，馬桶，浴缸……總之一切有可能的地方。
    等到衣櫃裏擺放整齊的衣服在床上堆成了一座小山的時候，他才猛然驚醒。
    他這是在做什麼？就好像一條魚真的會滿房間亂跑似的……
    甩甩頭，周堅白放棄了尋找平白消失的魚這個遊戲，走到客廳，收拾被自己弄亂的房間。
    等到一切就緒，他反射性地晃到魚缸前，灑些麵包屑，確定紅色的鯉魚吃得歡快之後，才坐回電腦桌前。
    ……
    什麼？！
    周堅白幾步走到魚缸前，那裏麵手指長的小魚正吐著泡泡追著麵包屑搖頭擺尾。
    這怎麼可能？！
    周堅白雙手緊抓著魚缸邊緣盯著看了半晌，最後隻好歸罪於那邊單薄的三根水草，也許是它躲在了水草中，所以他才沒能注意到吧。
    “小東西，看房間都亂成什麼樣兒了？都是你害的。”歎一聲，周堅白低頭撿起地上滾了許久的啞鈴。
    餘錦年嘴巴開開合合，小尾巴一甩一甩，轉頭偷偷翻個白眼，鄙視他。這是給他機會讓他好好整理下房間好嗎？都快變成豬窩了都不自覺，不要為自己的懶惰找借口，你個愚蠢的人類！
    不管如何，餘錦年還是暗暗鬆了口氣。
    時間回到今天早上六點。
    餘錦年最先蘇醒的永遠是尾巴，強壯有力的尾鰭支撐著身體浮到水麵上，成功地把嘴巴伸出水麵。
    接觸到空氣之後，嘴唇周圍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風幹，接著是臉頰，脖頸，胸口，小腹，雙腿……
    他大大地伸個懶腰，來到昨天周堅白放食物的地方，拿出那個透明的袋子，飽餐一頓之後才開始巡視周圍，房間不算太大，跟自己在海底的府邸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不過，他也不能要求太高嘛，畢竟這是凡人的地方，更何況自己隻停留一年，咬咬牙忍忍也就算了。
    再過一年，甚至不需要一年，等到他法力恢複七成，就可以離開這個窮酸的地方，再也不會見到那個凡人了。
    再也不會見到他……
    餘錦年搖搖頭，甩掉那股突然湧上的不舍。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鑰匙旋動鎖孔的聲音。餘錦年心中一慌，情急之下一閃身躲進了身邊的小門後，裏麵亂七八糟的東西成堆，估計是儲藏室。
    短暫的停頓之後，淩亂的聲音持續傳來，餘錦年把耳朵緊緊貼在門上，直到聲音漸漸降了下去，這才偷偷打開一條門縫，確定他不在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跳進了魚缸裏。
    他今天不知道著了什麼魔，怔怔地在魚缸前盯了許久，直到餘錦年幾乎就要感到心虛的前一刻，他輕輕扣了扣魚缸一側，餘錦年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就看到他深邃的瞳仁。
    小東西，記住了，我叫周堅白。
    他說。
    餘錦年眨眨眼睛，繼續吐泡泡，追著麵包屑遊來遊去，眼睛的餘光卻黏在他認真的臉上無法移開。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這是要正式認識一下的意思嗎？可是我隻是條魚啊，為了證明這一點，特意吐個泡大大的泡泡，我怎麼可能跟你來個自我介紹什麼的？腦子抽了吧你……
    傍晚的時候，周堅白又出了趟門，餘錦年終於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周堅白在的時候他總會有種難以言喻的慌亂感覺，就好像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時刻窺視著一般。
    半個小時之後，周堅白就回來了，手裏提著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餘錦年吐著泡泡研究了許久也沒能看出他這是要幹嘛，便索性放棄了，閉上眼睛沉到水底休息。
    餘錦年的放棄是正確的，因為不過一個半小時之後謎底就自動揭曉。
    詛咒這個無聊的男人！
    餘錦年怨念地盯著擺在麵前的餐桌。
    也不知道那無聊的凡人是從哪兒翻出來的桌子，好死不死偏偏要放在他麵前，他不認識桌上擺著的那些是什麼，但是飯菜的香味執著地持續刺激他的感官。
    ……
    這簡直堪比滿清十大酷刑！
    嘩啦……
    餘錦年用力拍一下水麵，尾巴一甩，屁股朝向周堅白，獨魚一隻寂寞地劃起了圈圈。
    周堅白吃得慢條斯理……過分！你說你一宅男過這麼細致你怎麼好意思？！
    這半個小時漫長得仿若一個世紀。
    周堅白終於放下了碗筷。
    餘錦年緊繃著鰭放鬆了些，終於結束了。卻看見周堅白徑直轉身回到了臥室，留下了滿桌仍殘留著些許溫度的飯菜。
    吸溜……
    餘錦年在心裏咽了一大口口水，嘴裏泡泡一個緊跟一個冒出來。
    少吃一點他應該不會發現的吧？
    不，不行！
    餘錦年咬咬牙，忍著心痛轉過身不去看它們，今天周堅白的舉動實在奇怪得很，萬一被他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他不能冒險。
    咕嚕……
    詛咒你……
    整整一個晚上，餘錦年都念念不忘那滿桌的飯菜。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就是在你饑餓時讓你看著那誘人的食物一點點變涼失去魅力。
    周堅白，咱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他不好過，那一扇門背後的周堅白同樣也不好過。
    如果說那天他是眼花看錯了，那麼這次他已經可以確定。現在它出不出來都已經不是重點，晚飯時那條魚的反應實在太明顯，明顯到了他想忽視都做不到的地步。
    它眼饞的眼神，生氣的模樣，刻意的隱藏……還有那毫不掩飾的眼睛，它眨眼時的表情簡直與人類一般無二，眼瞼重重地垂下，良久才緩緩睜開，活脫脫就是小孩兒撒謊之後賣萌求原諒的表情。
    他打定了主意逼它現行，說不定它能帶來一個意外的驚喜。
    淩晨時分，周堅白嘴角噙著狡猾的微笑，沉沉睡去。
    次日，也就是4月18日。
    周堅白一大早起來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然後……一口也沒動。
    他就這樣出門離開。
    餘錦年：……
    堅決不能吃！這貨做這麼明顯，一定是有陰謀的！餘錦年暗下決心，一定不能吃！
    但是……好餓啊。這個沒有良知的男人，居然又沒有給他喂食。要知道他現在正處在特殊時期，身體熱量消耗較全盛時期要快幾倍，這一點吃的本來就不夠塞牙縫的，現在倒好，居然連個塞牙縫的都沒有了！
    一邊是美食，一邊是陰謀。
    不吃肚子難受，吃了卻是不可預知的危險。
    餘錦年權衡一番，決定取個折中的辦法。
    水花翻動。
    清秀的少年突兀地出現在了客廳中央。他的目光黏在桌上，半晌狠狠地轉過頭，朝冰箱走去。
    裏麵隻剩一片麵包，餘錦年手伸過去又縮回來。不行，這樣太明顯了，肯定會被發現的。幸好冰箱裏不想昨天一樣單薄，多了許多蔬菜瓜果。餘錦年挑了個賣相不錯的蘋果和兩根黃瓜，胡亂擦了兩下就往嘴裏送。
    味道差了點兒……
    餘錦年眼珠一轉，回身拉過椅子坐在餐桌旁，一邊聞著荷包蛋和熱牛奶的香味，一邊啃嘴邊的蘋果，有句話叫什麼來著？
    望梅止渴。
    唉，這種憋屈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他狠狠咬一口黃瓜，悲傷地想。
    周堅白所說的去學校轉一圈兒，是各種層麵上的。
    學校有兩道門，中間小路蜿蜒，貫穿這個校園。周堅白從南門進，晃了一圈之後，從東門出來。
    本來他今天的“課”到這兒也就差不多該結束了，可惜，天不從人願。
    “周堅白，你等一下。”
    他回頭看來人，好像是有點眼熟。
    那人走到近前，把手裏的一大包東西一把塞到他手裏，說：“你來得剛好，幫我把這些東西送到你們這節課的教室，叫班裏同學們下課之後先別走，我有點事要安排一下。”
    “嗯……”周堅白看看手裏的一大摞資料，皺著眉頭問，“你誰？”
    “……”那人似乎也被他問悶了，有點猶豫地問了句，“周堅白？”
    “嗯。”周堅白點頭。
    “我是你們的輔導員……”
    “哦。”周堅白恍然大悟，連連點頭。不過輔導員是……？
    輔導員拍拍他的肩膀，交代了兩句“我還有點事兒，你先過去吧，好好上課”之類的，便匆匆離去。
    周堅白呆在原地，看著那個所謂的輔導員走遠之後才默默拿出手機，隨手撥了個號。
    嘟嘟……
    “喂？”
    “陽暉？周堅白。”
    “哎呦，”對麵的聲音顯然很是詫異，“居然是你啊，從來學校之後我都一年半沒見你了，真不知道你成天忙些什麼，連個麵都不露。”
    “也沒什麼，不想來罷了。期末考試安排出來之後你提醒我一下就成了。”
    “嗯，我知道，幾百年也不上一次課，也不知道你每次考試怎麼過的。要是有什麼訣竅之類的，好歹也傳授給我們哥兒幾個呀，有福同享嘛。”
    “沒什麼訣竅。”
    “……”無奈的沉默，對方大概習慣了周堅白這種僵硬的回話，很快就恢複過來，“你這麼突然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兒？”
    “哦，我們上課的教室在哪裏。”
    “一號樓301，。”對方很快的報了一個教室號，突然發現了什麼樣的驚聲尖叫，“你今天不會要來上課吧？！天哪，敢情今兒早上出來的不是太陽是月亮吧？你居然也會來上課？不過這節課好像是馬原，我們班學神都翹了，你去幹嘛啊？”
    “也不是。”本來這句話是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但是很快周堅白就意識到根本沒有這個必要，自動省略了後半句話，說起另一件事，“就是剛才有個叫輔導員的說讓班裏人下課之後留一下。”
    “哦……什麼？！輔導員？！完了完了，我發飛信通知班裏人。這又不逢年不過節的，他怎麼來了？！”
    電話很快被掛斷，大概是去發飛信了，周堅白抬頭看看四周，選準一個方向抬步走去。
    走到教室之後，他徑直來到倒數最後一排靠裏的位置，戴上耳機，靠在椅背上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