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蘇春趁著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溜進了蓮池。春意漸濃，桃花開得漸盛。待到六月初的時分，池子中的蓮花才得以結苞。
    沒有蓮花的蓮池，有什麼好畫的呢？蘇春怏怏垂下頭，手中的木杵啪啦啪啦拍打著衣裳，聲音又沉又悶。
    蘇春等了何卿雲好久，但他遲遲沒有來。
    蘇春洗衣服的時間刻意延長了半個時辰。旭日東升的時刻，太陽的亮光揉開了天邊的雲朵，何卿雲姍姍來遲。
    蘇春直起身來，揚著頭，脖頸都硬了。她一個勁兒朝何卿雲揮手：
    “喂！這邊，這邊！何卿雲，你來晚啦！”
    何卿雲負手看池邊風景，眼裏藏了萬千思緒。一見是她，何卿雲麵色有些詫異：
    “啊，你還在啊？”
    蘇春嘿嘿笑了笑，撓了撓腦袋：
    “我等你來啊，等你來畫我。”
    何卿雲抿了抿唇，伸手展開一卷畫軸來。他對蘇春道：
    “那好吧，你站好了。擺一個姿勢，不要亂動。”
    蘇春點頭如搗蒜。她挺直了腰背，將右手輕輕搭在左手的手腕上，昂著頭高高抬起下巴。杏眼瞪得老大，愣是一動不動。
    何卿雲一下笑了，走上前去矯正她的姿勢。
    何卿雲握著蘇春的左手，將它放在了右手手肘上。他看了看蘇春，輕聲道：
    “你這樣，先是要放鬆身體。眼神要柔和一些，不要故意瞪大或是眯起眼睛。”何卿雲唇角微彎：“放鬆就好了，不緊張的。你頭抬得這樣高，脖子不累麼？”
    蘇春摸摸脖子，訕訕道：“好像有那麼一點。”
    何卿雲執起畫筆，在硯台上輕輕沾了一些墨。他垂下眼臉，眉頭微微打皺，運起了畫筆來。
    好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
    他悠長纖細的睫毛，一翕一動，撓得蘇春的心弦一顫。
    潑，描，繪，染，拖，點，狼毫寫意。何卿雲繪出最後一筆，筆風清淡，意蘊萬千。
    何卿雲道：“好了。”
    蘇春趕緊跑上前去看。畫卷中的女子靈動青稚，頭上的圓髻像是初春盛開的兩朵小花苞兒。又嬌嫩，又可愛。
    蘇春似乎不太滿意。她鼓了鼓腮幫子，猶有不滿地申述道：
    “眉毛太細，眼睛太小，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這哪裏畫的是我嘛？！”
    何卿雲眉頭都打結了，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蘇春仰起臉，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肩膀。蘇春道：
    “若想要把一幅畫畫好，哪能夠怎麼草率呢？如此看來，你日後還要勤學多練才是啊。”
    何卿雲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說得有道理。
    蘇春展顏一笑，她大大咧咧道：
    “看來不幫你是不行了。這樣吧，我日後天天來這裏，你就天天照著我的模樣來畫。若有一天你畫得好了，就說明你畫技有進步了。你看怎麼樣？”
    何卿雲沉吟了一會，片刻後他點了點頭。
    何卿雲道：“好。”
    蘇春眯起眼，亮出兩顆小虎牙來，一雙杏眼裏藏了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