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楠緩緩抬起頭來，身子微抖，卻仍控製著自己的腔調：“臣弟認為，都將軍或許早有心上人了。”
    “哦？那二弟可知道都愛卿的心上人是誰？”
    “……”
    “無論如何，皇上的決定未免太過武斷。”祁楠再一次地執拗道。
    祁瞿笑了出來，眼角下的朱砂痣顯得更加妖冶，仿若帶著一股得意的嘲弄。
    “哈哈哈，朕像是拆散姻緣的人嗎？都愛卿是自請賜婚的。”
    “自請……自請賜婚？”聽見這話，祁楠的身子毫無防備地一抖。
    “今日都愛卿告訴朕，他思慕撫遠將軍蔣廣的女兒蔣思煙已久，望朕成全這樁姻緣。”說到這裏，祁瞿撫掌，靜靜地凝著祁楠。
    什麼……什麼叫自請賜婚？什麼叫思慕已久？這幾個字仿佛給了祁楠重重的一巴掌，讓他的感情、他的自尊無所遁形。
    祁楠的眼睛癡癡地盯著都域，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怎麼今日，就覺得如此陌生呢？
    就在剛才，他還癡癡地期盼著與他一同出遊；幾天前，他們才互相表明愛意。怎麼轉眼間，就成了思慕別人、自請賜婚？
    原來不是君心似我心，都域的心思，深地讓他看不到底。
    眼眶漸漸泛紅……他在今日，真真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從雲端墜入地獄。
    他以為……以為兩人已經互通心意，他明明……明明還送予桃木簪以表情思。
    若是不喜歡，他定不強求。那為什麼還有玉溪琴、還有柳罐、還有那個意味不明的擁抱？！若是不喜歡，當初為什麼站在屋頂上，吹奏著那樣滿懷情意的歌？若是不喜歡……
    “臣弟……臣弟突感不適，先行告退。“祁楠聲音哽咽，此刻他顧不得禮數，隻覺得有都域在，他的心就像浸泡在冰水裏，生生泛疼……
    不等皇上應允，祁楠幾乎是落荒而逃——
    “微臣想起還有公事未處理……”
    禦花園一個轉角，終是隔離了兩方世界。
    祁楠疾步走著，偌大的皇宮兜兜轉轉便到了門口。
    回頭望去，他曾經可笑地以為，皇宮高高的城牆像是牢籠一樣隔絕了他的情愛，哪知道，出去之後，又是另一番光景。原以為宮中人心叵測，孰知連傾心之人竟也這樣難以捉摸？！
    “祁楠！”身後的人急急呼喊道。
    祁楠倏地一停，卻再不停留走向馬車……
    來人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
    “……”
    “都將軍有何事？”祁楠強迫自己穩住心神，指甲叩進掌心，卻不覺及痛。
    “我……”都域的唇張張合合，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都將軍可是要向本王討得恭賀的話？”祁楠的嘴角在暗地裏扯出一絲難看至極的笑容。
    “你……你不要這樣，好不好？”聲音帶上了一抹無法覺察的顫抖。
    “那都將軍認為，本王該如何？”祁楠絕望般地閉了閉眼，轉身回望。
    這一刻，隻覺得難堪。
    都域望著兩行清淚悄悄地從那俊秀的臉上滑落，心仿佛被割了一刀，生生地疼了起來。一瞬間，巨大的潮水席卷了他，似乎是，再也抓不住什麼東西的恐慌。
    眼前的人變得朦朦朧朧，祁楠聲音裏帶著質問與委屈：“都域，你把我當什麼？”
    當成王爺，便不該隨便應了我的無理要求；當成好友，便不該做出那樣逾矩的動作。可是因為，戲耍一個傾情之人的心得了趣、上了癮？
    “……”都域的話仿佛在這時不聽使喚，他隻緊緊拽住祁楠的衣袖，不肯放手。
    “都域！”祁楠終是忍不住嘶吼出聲。
    “撫遠將軍的女兒跟隨其父到邊塞十幾年，你哪兒來的思慕已久！哪兒來的金玉良緣！護國將軍和撫遠將軍……”祁楠說到這兒，麵容戚戚地搖了搖頭。
    其實，早該看到的。
    少年時期的那疏離的一句“微臣見過太子”，閻丞相一案的明哲保身，現今的擁兵自重。權勢，竟是他真正的心之所向。
    他拋卻一身繁華隻為情根深種，可都域流連的，卻偏是那盛世繁華。
    是不是該說這是一種愚蠢的諷刺？
    而都域始終不發一言，麵色不善、牙關緊咬，仿若在隱忍著什麼。
    祁楠已經無意去探究，他使勁掰開都域拉扯的手，那骨節分明的手卻紋絲不動。
    望進那人眼中，卻看不得通透，祁楠絕望地低下頭，哽咽著說：“都將軍早日啟程，迎親路上……切莫……切莫誤了時辰。”說到這裏，祁楠毫無留戀地轉身，眼淚終是肆無忌憚地下落。
    都域聽到這話，雙手無力地垂下，凝著麵前人微微抖動的肩，眸中染上了無法言說的哀愁。他是不是已經，沒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