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楠進入大堂，一眼便望見了挺拔著身子站立著的都域。
    那人穿著藏藍色的長衫，腰間用墨色盤絲帶緊縛住，襯得身影更加頎長。英氣的眉、高挺的鼻梁還有那仿佛是刀削斧鑿一般的深邃五官，隨時都透露著不怒自威的霸氣。
    怪不得，京城的達官貴人擠破頭皮也想要和都家攀上姻緣呢。
    “微臣參見王爺。”都域一見祁楠，說著就要單膝下跪行禮。
    祁楠上前幾步欲阻擋他抱拳的手：“你我之間不必行此大禮。”
    奈何都域仍堅持地說：“禮數不可違。”
    祁楠苦笑一聲，便不做其他動作，也擺出了平常難得一見的王爺的架勢：“不知都將軍今天找本王何事？”
    都域臉色微微地顯露出紅色，抿著嘴唇，閉口不言。
    祁楠看他這副樣子，端起下人奉上來的茶，隨意抿了一口：“都將軍可是為朝中要事？”
    “微臣……不是。”都域把自己的頭低了下去，像是要掩蓋什麼……
    “咳。”祁楠握拳，掩住嘴邊的笑意。
    “都將軍既然難得來我府上，不如陪本王練練劍術吧。”
    “微臣遵命。”
    這個人哪，永遠都不肯說一句實話。
    都域隨著下人來到客房，換了一身輕便的黑色短裝，又被領著去了院子。這時他看到祁楠已經著了一身淡藍色貼身短裝、手持著兩柄劍在那裏淺笑著等他。
    記憶裏小小的身子與此時俊秀的身影重合，因為身子孱弱的緣故，那人的臉上總有著抹不去的蒼白，眉眼間卻沒有皇室子弟的慣常的狠厲與傲氣。都域看著祁楠言笑晏晏的樣子，心裏不自覺地就柔軟了下來。
    祁楠隔空拋出一柄劍，都域一個晃身精準地接住。
    “最近疏於劍藝，都大將軍可要指點一二。”祁楠不等都域回答，便兀自挑劍出招。
    霎時間長劍相接，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祁楠絲毫不手軟，舞出的劍如白蛇吐信，招招淩厲。兩道俊秀的身影在庭院間穿梭，旁邊的下人尤其是清月都緊盯著那一招一式，心都被揪了起來。
    都域是征戰沙場的護國將軍，劍術之精妙豈是常人能比？祁楠是皇族貴胄，劍術雖然少不了，但因為身體纖瘦、體質孱弱，氣力不足。對比都域那些招式仍舊顯得有點花拳繡腿的意味。
    祁楠一個逆鱗刺劍花直擊都域命門，但都域隻頻頻倒退，並不接招。
    已是無路可退，都域隻抵上身後的桃花樹。
    地上已然覆蓋了一層下落的桃花瓣，如今都域這一撞，樹上的桃花花瓣紛紛下落，有些覆在祁楠的肩上、有些輕輕擦過他的麵頰飄過。
    刹那繁華，盡收眼中——
    祁楠看著都域，都域也看著祁楠，就這樣兩兩相望。
    祁楠的招式還來不及收，緊緊抵著都域喉頭……
    舊日的畫麵一幅幅襲來，有自己從樹上跳下來時的歡笑、有一起練劍時的玩鬧、有闖下禍端那人卻獨自抗住的辛酸、有下雨天他執傘的堅定的身影，以及他後來越走越遠之後的無措……
    祁楠收回劍，無奈地笑著說：“你還是這般讓著我。”
    “王爺……”
    “咳咳……”祁楠微微扶住身前的假山，彎腰劇烈地咳嗽……
    “清月！”都域提高聲調，疾步走到發愣的清月身邊，撈起了她手裏抱著的袍子。
    “怎地還是這樣不注意身體？”都域展開披風，小心地給祁楠披了上去，細心地係好領結。
    “勞煩了。”祁楠淺淺笑，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輕輕握住正在都域係領結的手。
    都域身子幾不可見地抖了一抖，敗下陣來。
    “這幾日春風正盛，還煩請王爺保重身體，以免受了風寒。”都域低下頭看著祁楠，聲音滿是憂慮與擔心。
    “本王會注意的，多謝都將軍。”祁楠對他的關心，報予一笑。
    ……
    “主子？主子？”清月站在大府門前，輕輕喚著對著還在發呆的祁楠。
    祁楠微微回過神，並不氣惱，隻含笑問著清月：“何事？”
    清月看著自家主子如春風和煦般的笑容，怔了一怔，隨即說道：“都將軍的轎子走了有好一陣子了，王爺還不回府嗎？”
    “哦。”祁楠再度回頭看了一眼外麵大街，已是空無一人。
    “……”
    “府，自然是要回的，何必急於一時？”雖說是這樣說，祁楠卻率先跨出步子轉身。
    “哎？”清月也不知為何，一臉不解的跟著主子回了府。
    一路上主子不知走錯了多少房間，拐了多少彎路，偌大的懷王府差點都被走了個遍。清月也不好去指出王爺的錯處，隻悻悻地跟前跟後。
    待到終於進入主臥的時候，清月湊上去就想給祁楠解披風——
    外麵是春風徐徐頗有些寒意，屋裏卻點著幾個暖爐，穿著披風豈不熱壞了主子？
    奈何祁楠卻像小雞護食般，秀氣的眉一凜：“你這是要做甚？”
    “回主子。奴婢把您的披風解下來。”
    “不用了，本王多披一會兒而也未嚐不可。”祁楠擺擺手，徑自落座在躺椅上。
    清月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終於狠下心來：“都將軍才叮囑過王爺要注意身體，屋內著一身披風可是會受風寒的。”
    祁楠微閉的眼突然睜開，好不可惜地說道：“這樣啊……”
    清月一邊給自家主子脫披風一邊想：這都將軍不來王爺不對勁，怎麼來了王爺更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