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天色因雪霧而不見晦暗。白雪下了整整一日夜，到了這會兒也漸漸地緩了下來，半個時辰後竟是停了下來。
    屋內靜悄悄的，雪光將陳舊的窗紙照射得透亮。殷桓就臨窗坐著，坐了許久，連動都不曾動過，隻有一對眼睛間或眨幾下，還算有幾絲生氣。
    趙頤不知去向，屋外依舊是圍滿了把守，這明擺著是要軟禁著他，等時機一到就帶他回殷都趙王府，趙王府是一方富麗堂皇的陰冷天地，沒人同他言語說話，沒人敢正眼看他一下，他隻是趙頤一人手心裏的玩物，若是趙頤不在，他便被關在房中，就如同此時此刻一般，他過了十年那樣的日子，過得他都快發瘋了。
    殷桓猛地閉目，再睜眼時怎麼也坐不住了，總算是站了起來。他煩亂地邁開了腳步，才走了沒幾步，眼神忽地怔了怔。
    屋內的一角竟掛著一隻老鷹紙鳶。
    殷桓不自覺地走近了，定睛細看了看，才發現這是他在四方鎮上給星源買的那隻老鷹紙鳶，後來飛得不見了，不知是誰撿了回來，還接了斷線，掛在了這裏。
    殷桓伸出手將它與線筒一起摘了下來，紙鳶上畫著斑斕的老鷹羽毛，他用手指去摩挲了一下，身後的房門便打開了。
    呼呼的風雪一重，可隨著一聲木門合閉的聲響，又輕了下來。
    殷桓立刻側身看去，就隻見趙頤周身帶著寒氣站在那裏，也正望著他。
    趙頤乍然見殷桓拿著一隻紙鳶站在那裏，也是一臉不可思議。不過此時他身著綾羅烏衣，襯著一張幹幹淨淨的雪白麵孔，眼神中不帶怨恨憎惡，倒是與趙頤記憶裏的那個童稚模樣兩相重疊了起來。
    趙頤心尖一軟，一瞬之間說不出話來。
    殷桓捏著那隻紙鳶，放下也不是，拿著也不是。
    “怎麼拿著這麼個玩意兒。”趙頤一邊問一邊朝他走去。
    殷桓低垂著眼簾，想將它掛回牆上去，可他趙頤越走越近，他又被定住了，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動。他憤怒的時候可以同趙頤針鋒相對地吵一吵，可此刻沒了惱怒，他大多時候就這麼同趙頤冷著。
    趙頤站定，打量了一眼那隻紙鳶，低低地說，“怎麼，還新添了嗜好？”
    殷桓心裏迅速地滑過一個主意，之後張口答道：“不久前買的。”
    趙頤難得見殷桓這麼有問有答過，胸口熱辣辣地一脹，喉頭上下滑動了一下，半天才應了一個“哦”字。
    殷桓見趙頤半天沒動靜，便抬眼瞥向他，又迅速地看向房中某處，“外頭有風麼？”
    趙頤咳嗽了一聲，總算找回了原本的淡然自若，“雪剛停，風大得很。”他略一停頓，遲疑地問：“你是想……”
    “我想放紙鳶。”
    趙頤斷然道：“不行，你老實待在這兒，哪兒都不許去。”
    “這兒有你這麼多人，我難道還能飛了不成。這房中燒著炭火，悶得很，我不過出去透透氣，就在院子裏。”
    趙頤緊緊地盯著殷桓，就在殷桓被他盯得心裏發瘮之時，趙頤驟然勾起了唇角，他抬手捏向殷桓的脖頸，殷桓立刻渾身一僵，不過趙頤卻十分溫柔地捏了捏他的脖子，“你怎麼這麼會說話，啊？”
    殷桓簡直不明白趙頤那裏冒出來這麼一句話，不過他從來都不大懂趙頤的心思，故而也懶得去想他的話，死氣沉沉地別過臉去，殷桓後悔自己對趙頤白費了口舌。
    “透透氣……”趙頤頗有趣味地念著殷桓的話，“好，你要透透氣，我便陪你去院子裏透透氣。大雪天裏要放紙鳶，你也夠風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