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裏，七麻子一個接著一個地做噩夢，夢醒之後，他一顆心惴惴不安地無處安頓，隻好起身，摸黑喝了一杯冷冰冰的茶。
    一杯冷茶下肚，七麻子再也睡不著了，他推開窗戶站定，一站就站到了天明。
    而天一亮，三豹就來了。
    三豹果然是想了一個萬無一失的主意，從人手調度到設計埋伏，講得條條是道，正是唾沫橫飛之際，三豹定睛一看七麻子，隻見他仿佛是有些心不在焉，就問：“當家的，您聽著麼？”
    七麻子半宿沒睡，精神頭上差了那麼一點，不過揉了揉額角，還是道：“聽著。”
    “那您覺得怎麼著啊？”
    七麻子滿腹心事地垂下眼簾，隻評了一句，“費時費力。”
    “確然是多花了些人力，可薑四關的人不比咱們少，真要打起來——”三豹見七麻子臉色不對，立刻就改了口風：“那也不怕！滿屠這個地界上，咱們怕過誰？”
    七麻子坐直了身體，朝三豹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三豹笑容滿麵地湊了過去，七麻子便將他想了半夜的主意嘁嘁喳喳地說了出來。
    三豹聽完，既訝然又讚歎地看著七麻子，心想他長著這麼張人畜無害的臉麵，卻一肚子陰謀詭計，實在算得上是個蛇蠍美人了。
    “你以為如何？”七麻子向後一靠。
    三豹豎起拇指，“不愧是當家的。”
    七麻子頷首，“那你放出風聲去，就說三日後，我往城北的林子去打獵。”
    三豹答應了一聲，風風火火地就出門去了。
    七麻子仰頭往後一靠，疲乏地闔目歎息，他那一年趁亂從趙王府逃出來，不過是為了找個無人之境藏身，任誰都找不著，可到頭來，無論是在哪兒，總有人吃人的厄境，想來為人者是不能退的，你退一尺，他就進一丈，最後把你逼得無路可走。
    七麻子把這道理想通了，他心中也就平靜了許多，覺得風光落魄生死禍福，早有天意注定，他縱使做得絕一點兒，也為不過。
    三日後，七麻子帶著一隊人真的就去城北的林子，赫曲騎馬隨侍在他身旁，他大約是近來總跟著星源學文寫字，中原話好了許多，已能有頭有尾地把話說明白了。
    “阿七，你要殺誰？”
    七麻子拉著韁繩，握著馬鞭，四處閑閑地張望，身軀跟著馬背聳動，微微地一上一下，“要叫當家的。”
    “那三個字，念不好。”赫曲答得理所當然。
    “什麼阿七，不成體統。”
    “不成體統……”赫曲艱難地念完了這四個字，以此表明他的中原話確實不成氣，“何解？”這兩個字倒是把星源的口吻學得十分像。
    七麻子繃著心事，無心管教他，愛答不理地冷笑一聲，也就罷了。
    顧春衫走在馬邊，神情中透著緊張不安，他時不時地向上望一眼七麻子，小臉煞白，襯得長疤紮眼。
    而沒過多久，四圍就有了異樣，林草間沙沙作響，某一刻猛然飛出數十支箭簇來！
    七麻子等人早有準備，立刻就跳下了馬，四圍放完了箭，隨之衝出一大幫舞刀弄槍的人來，為首者自然就是薑四關。
    薑四關是個獨臂漢子，單手握著大刀看準了七麻子就衝將了上去。
    兩方人馬這就開打了，越打陣仗越大，薑四關一方顯然是沒想到七麻子的人手會從四麵八方湧來。這一場亂仗打至午時，也就高下立見了。
    血氣衝天的林子裏，橫七豎八地躺了屍首，有的沒斷氣還在呻吟，可不多會兒也跟著一命嗚呼了。
    七麻子膽子大，下手也狠，難免也落了傷，他的左腿就被薑四關的大刀擦了條血口子，用腰帶草草地包紮了，不過他倒是絲毫不在意，能活捉了薑四關，這條小傷也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