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三句話不離當家的，末了長歎一聲，仿佛是覺得，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想罷，他忿忿不平地望向那條“溝渠”。
    “大得和畜生似的。”元寶嘟囔了一句。
    赫曲綠幽幽地望向他。
    元寶一驚，心想莫非這家夥聽懂自個兒在罵他？大殷國罵博大精深，他一個外族人要聽懂可不容易。
    “當家的……”赫曲喃喃的開口了。
    元寶鬆了口氣，狐疑地拿眼睛上下掃著赫曲，心想這大個子也不是全然不懂中原話。元寶抬頭挺胸，一副老大哥似地朝他一揮手，“當家的怎麼了？”
    “他的名字麼？”赫曲的中原話是帶著北國腔調的，可吐字倒是清楚明白。
    元寶略一琢磨，搖頭晃腦地跨坐在另一條長椅上，“哦，你是問‘當家的’是不是當家的名姓？”他指著赫曲哈哈大笑，“傻大個子，‘當家的’怎麼能是當家的名姓呢？”
    這段話太繞，赫曲微微地皺起眉來。
    “這個當家的名姓啊，乃是——”元寶嘖了一聲，耷拉了一張臉，“也不怕告訴你，當家的叫作什麼，咱們也不知道，七麻子是上一個當家的名號。”
    赫曲跟著念道：“七，麻子。”
    這三個字，念得字正腔圓，一點兒不差。
    “傻大個子，學得還挺像。”元寶覺得赫曲挺有意思的。
    赫曲點了點頭，接著又低頭吃起了東西。
    元寶感慨，“當家的吧，和你有那麼一點兒像，都是來路不明，所以才願意善待你。”說完，元寶就捂住了嘴，緊張兮兮地往外頭望了幾眼。
    見外頭沒人，元寶就將此話打住，改成去看赫曲，盯了赫曲一會兒，他越看越覺著赫曲這麵相在中原也是挺少見的，“你這眼珠子怎麼是個綠的啊？那你看東西是不是也綠啊？”
    赫曲不理他。
    元寶說完就笑了，“那也不能，咱們的眼珠子還是黑的，綠眼珠子看東西綠，咱們豈不成瞎子了？”他又扭頭盯住了赫曲，帶著孩子氣，興致勃勃道：“你這鼻子可不抗揍啊，這麼往高了顯擺，一拳就得打斷了，誒，先頭兒那麼多人找你動手，你這鼻子就沒傷過？”
    赫曲跟個聾子似地端坐在那裏，對元寶的話是充耳未聞。末了，他吃完，將竹籃子往前推到了元寶跟前，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元寶皺眉，有點生氣，“傻大個子，你能不能聽懂人話了？！”
    赫曲沒頭沒腦地問：“他什麼時候來？”
    元寶納了悶，“誰啊？”
    赫曲想了想，“七……阿七。”
    元寶登時就要樂死了，“你管誰叫阿七呢！”
    赫曲站了起來，立在了大開的房門口。
    元寶提了籃子從他後頭鑽了出來，鄭重其事地譏諷他，“咱們當家的是閑來無事給你送了那麼兩回藥，你還真以為自個兒算個東西啦，哼！”
    元寶氣不過地走了出去，幾步後氣衝衝地回頭警告道：“還有，當家的就是當家的，你不許叫他阿七！”
    赫曲邁出了門檻一步，就地坐了下來。
    夜風輕撫過蜷曲黑發，他垂眼冥想，碧色眸子跟著夜幕裏的星光一起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