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曲聽得懂這句話，也將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寂寥看得清清楚楚。
    七麻子收回了自己的手，輕聲道：“自己起來。”
    赫曲有些窘迫，盡管腳跟不穩，可還是伸手壓著胸口，提氣站了起來。掛在眉尾的鮮血順著起身的動作，慢慢地滑下青了一塊的臉頰。
    七麻子瞥了一下那紮眼的傷口，從腰間拿出了一隻紅豔豔的小瓶子，遞給赫曲，“刀創粉。”
    赫曲沒聽懂什麼是“刀創粉”，故而沒有立刻去接。
    七麻子於是拉過了赫曲的手，把小瓶子塞到了他的掌心，接著用手指向赫曲血淋淋的眉毛，“把它灑到這裏，不是什麼好東西，可對傷口多少有些用處。”
    赫曲垂下濃密的黑睫，用指尖碰了碰眉峰，觸及之處果然糊著血。他見慣不慣地放下了手指，接著把那隻小瓶子重新還給了七麻子。
    七麻子不由顰眉，“怎麼，不是好東西不要？”
    赫曲搖頭，嗓音帶著幾絲嘶啞，“給你。”
    “嗯？”
    “給你用。”赫曲抬手擦了擦臉頰上的血跡，“我不用。”
    七麻子皮笑肉不笑地抽動了一下唇角，“倒是愛逞強。”語畢，他又暗暗地打量了一番赫曲，從他那個子來看，怎麼也得是個及冠男子，可看他的眉宇神態，大概隻有十七八歲，“你……究竟多大了？”
    赫曲搖頭。
    “隻記得名姓，連自個兒多大都忘了？”
    赫曲低低道：“不是……忘，從前就不知道。”
    七麻子頷首，明白了，“想來是沒人替你記。”
    赫曲斂動目光，瞳仁黯淡了下去，良久，頷首道：“嗯。”
    七麻子想起了赫曲身上的新舊傷疤，猜他該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否則，也不至於淪落至被人下毒丟到這麼一座邊陲小城來。
    滿屠城與北漠接壤，北漠裏有的是血脈混雜的奴隸。若是生了什麼頑疾，便拿繩子一勒，抑或拿毒一喂，能拋多遠拋多遠。不過看赫曲這樣的身板，此前絕無半點毛病，想必是礙了哪個貴族大爺的眼，才被人下了毒手。
    “你也真是……既然都忘了，怎麼偏偏沒忘了這種事。”
    七麻子不可憐赫曲，世間人，大抵如此，各自有各自的苦楚，你可憐他，誰可憐你。
    赫曲剛剛擦去血跡的臉頰又緩緩地流下一道熱血來，想來是眉上的傷豁開得厲害了。
    七麻子上前一步，從腰間抽出一條幹淨的舊帕子，按在了赫曲的眉上，頓了頓，他單手挑去了堵著小瓶子的扣珠，低聲命令道：“低頭。”
    赫曲有些茫茫地低下了頭。
    七麻子揭開舊帕子，將小瓶子的刀創粉灑在傷口上，雪白粉末裹住了濃黑的眉尾，宛如生了一截白眉。他見灑得差不多了，便塞好扣珠，將小瓶子塞到了赫曲手裏。
    “我用不著，你收著罷。”
    赫曲捏住了小瓶子，不言不語地垂手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