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赫曲薄唇微動，那一勺子湯藥便順順當當地喂了進去。
    七麻子見他喉頭一動，便又舀起了一勺子送到他唇邊。
    赫曲這回垂著眼睫將湯藥吞了進去。
    七麻子靜靜地喂完了整整一碗藥，赫曲一口接著一口，一直盯著他。
    藥汁苦澀滾熱，順著舌頭，能燙到心裏去。
    眼前的這個人，赫曲從未見過，隻是覺著他與旁人長得不同，不過，究竟不同在哪兒，他說不上來，是以一眼不眨地要看個明白，可惜看到最後，他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而七麻子喂完藥就走了，一句話都沒對他多說。
    赫曲喝完藥，看著七麻子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了門後，才低下了頭，赫曲想記住七麻子的樣子，可惜還沒看夠，他就走了。赫曲複又躺在了硬邦邦的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赫曲醒過來之後，第一個看見的是元寶。
    元寶給他找了一身衣裳，“咻”地一下蓋到了赫曲的頭上，“大個子，你的衣裳可不好找，這身若是還不妥當，你就光著別穿了。”
    赫曲伸出大大的手將蒙在腦袋上的粗布衣裳拉了下來，捏在手裏呆呆地看。
    元寶因赫曲活生生地咬死了柱子，便對他懷了恨，見他一聲不吭，早沒了夜裏的瘋勁兒，便大著膽子揚起手，狠狠地拍得赫曲的腦袋一歪。
    “當家的若不是看你有幾分真力氣，早拖你出去喂狗了，再過幾日便帶你出去一趟，你若沒派上用場，老子第一個宰了你！”
    赫曲還歪著頭，他鬆開了粗布衣裳，緩緩地捂上了方才被拍打的地方，緊接著猛地抬眼看向元寶。碧綠眼眸熠熠地冷光閃爍，仿若深山巨獸一般。
    元寶被他看得登時一愣，心中一虛，差一點兒就要露怯了，“你，你——趕緊把衣裳換上，你披著那身熊皮袍子，這天兒也不怕捂出痱子來！”
    赫曲不言不語，瞪著元寶，目光裏仿佛是能生出鉤子來。
    元寶吞了吞口水，見勢不妙地撒腿就跑。
    赫曲默默地下了床，將熊皮袍子脫了下來，袍子之下便是頎長結實的身軀，脊背上疊著密密麻麻的鞭痕，新舊不一，有幾處烙著燙傷，似是也有些年頭了。
    赫曲將那身粗布衣裳換在了身上，回身看那熊皮袍子，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它是從何而來。若是一細想，腦袋便狠狠地暈眩起來，叫他腳跟不穩地要倒下去。赫曲還是有些虛弱，體內寒氣四竄，如何也壓製不住。他忍不住坐了下來，捂著胸口，他想喝藥了，藥是燙的，能驅趕胸腹間的冷。
    赫曲撐手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了土房的門口，往外看，黑黃不一的屋頂不見盡頭，唯有天色碧藍，明晃晃地灑下白晝光輝來。
    他長眸微眯，望著遠空裏那一點火紅的珠陽，覺得那像一潑血跡。
    赫曲高長地站在土房的門邊，等著那個人送藥來。
    及至午時，果然有人給他送來了飯菜和湯藥，隻不過不是夜裏那個人。
    送飯的小子還有點怕他，將飯籃子和藥盅子往他腳邊一放，便二話不說地跑遠了。
    赫曲自己走了過去，從籃子裏翻出了吃食，接著就地坐了下來，用手捏起一塊肉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他的過去與前途皆是渺茫，仿佛天地間就孤零零地剩下了一個自己。
    赫曲味同嚼蠟地吃著肉，心中一片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