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麻子剛走出了幾步，赫曲便又一頭栽倒了，落地之時重重地鬧出一聲大動靜，七麻子回身，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赫曲，再抬眼看向一動不動的三豹，“還不快去。”
    三豹不情不願地這才抬腿往外走，一出馬廄便使喚一個小子去抓了大夫。
    滿屠城裏的隻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大夫，姓金，眼花耳聾走路還打顫，除了老，餘下一點兒毛病也沒有，大有活到一百歲之勢。因七麻子初來滿屠之時，金大夫給他治過傷，故而三不五時能從馬匪寨子裏得一些餘糧，一個鰥夫，也不至於餓死。
    金大夫給赫曲把了脈，自然也瞧不出中了什麼毒，隻是捋著白須，哆哆嗦嗦地開了一副藥方，含混不清道：“此人這脈相好生奇怪，分明——。”
    “少囉嗦！”三豹把長刀一下紮在痕跡斑斑的木桌上，拿起藥方顛來倒去地看，看死了也找不出一個相熟的字，“老子就照著這方子煎藥給他灌，當家的跟前，治好了算老子的，治死了算老頭子你的！”
    金大夫笑了一聲，“當家的還不至於和我一個老頭子過不去。”他望了一眼躺在木床上昏睡不醒的赫曲，“不過這倒是怪事一樁，平素裏，誰若是落在當家的手裏，不外是個死字，如何今日，當家的——竟是救起了人？”
    三豹將刀從木桌裏一拔而出，“昨日逢初九，當家的忽就發起了善心，把這禍害給帶了回來，賠上我們寨子裏一條性命不追究，還給治傷。去年今日也是這般，自個兒躲屋裏半日不出，兄弟隻好自行出去打野食……”三豹一咧嘴，“我們當家的，也是一身古怪脾氣，老頭子你就別打聽了。”
    金大夫低聲感歎，“當家的這般品貌，想必也有心存善念之時啊。”
    “別放酸屁，老子聽著心煩。”三豹將刀鋒一轉，比上了老大夫的脖子，“老頭子還不滾，難不成要老子背你回去？”
    金大夫被刀光嚇了一跳，便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了出去。
    三豹顛倒地拿著藥方，出房門找識字的去了。
    赫曲獨自躺在一間土房裏，身上蓋著一條陰氣沉沉的破被子。
    他顰眉攥著拳頭，胸口不住起伏，似是做著一場噩夢。
    某一瞬夢碎驚醒，赫曲一坐而起，他惶然地望著眼前的土牆四壁，隻覺得心腔子跳得厲害，至於因何如此，他是一點兒也記不起來了。
    赫曲緩緩地又躺下去，睜著眼睛不敢再睡。
    不多會兒，有人送了藥進來。赫曲戒備極重地掀開被子一躍而起，手心一緊，似是要抓住什麼兵刃，隻可惜抓了個空，唯有目光如炬地注視著來人。
    七麻子端著藥走到了床邊，將赫曲方才矯健的身手看在眼裏，心想他該是有些好底子的，倘若仔細將養栽培，說不準真能派上大用場。
    七麻子坐了下來，不言不語地舀起了一勺子湯藥喂了過去。
    赫曲看不懂，綠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緊了七麻子。
    七麻子將湯藥喂到了赫曲嘴邊。
    嘴唇被微微地一燙，可赫曲並不躲開，照舊是盯著七麻子。
    七麻子低低喝令：“張嘴。”
    赫曲一愣，雙唇抿著不動。
    七麻子緩緩又道：“傻大個子，我是要救你，別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