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瑞手裏手裏的狼毫筆尖是飽滿的朱砂，鎮尺是玉質的，他的身邊的窗戶上落著灰塵，穿著便服，身後服侍的趙公公也是普通的老奴打扮。
    秦瑞收筆，趙公公有眼力勁兒的遞過一杯香茶，恭維的笑道：“揮毫落紙墨痕新，幾點梅花最可人，上皇帝的畫技果然非同凡響，俗人望塵莫及。”
    秦瑞笑笑：“你還知道梅花可人了……”卻不理會他的恭維。
    “這不是侍候您時間長了麼。”趙公公哈腰，臉上的笑容越發謙卑。
    “知道你我相處時間長，出門在外就別一口一個上皇帝。”秦瑞明朗，可見這話倒是真心的。
    趙公公也不多說什麼，頭底下，腰哈的更彎，秦瑞平素就待他不薄，這樣卑微就是帶有幾十奴性的感激。
    趙公公不言語，倒也不是沒話說，思忖前後終於還是問出了口：“上皇帝，再往南就是前線，越過就是越國境地，咱們出宮，是想去哪？”
    秦瑞就是想去早澈湖。
    因為早澈湖最太平。
    安鬱護著早澈湖，安湘護著早澈湖，秦裕不能插手早澈湖，南悅望著早澈湖。
    早澈湖有一個戲子叫白沉水。安珀玉有一個軍師叫梅璋，。安湘、安鬱有個師傅叫白沉水也叫梅璋。南悅有個心儀的人叫梅璋也叫白沉水。
    秦瑞，他有個不能相見，卻總想相見的冤家，叫白沉水叫梅璋都喜歡不來。
    但是，如果他知道梅繁在白沉水那兒，打死他也不想去。
    看吧，亂世轟然而起，這些倦了的人還是去了安寧的地方。
    ……
    安鬱捏捏眉心，下堂是挺著肚子的秦可傾和關月津。
    一個是素未平生卻身處棋眼的羸弱皇後，一個是把酒相好卻針鋒相對的頑劣醫者。
    關月津被縛了手腕：“浣世呀，好久不見。”
    這番揶揄，全全是惡意。
    安鬱不生氣：“你這就取笑錯了，我是越國的皇帝安鬱，不是浣世。”
    “那裏有錯，梅浣世才對權勢趨之若鶩，安鬱從來都是如同雪地一棵清梅，孑然而立。”
    關月津看向安鬱的眼神頗有些嘲諷。
    也是……
    隻見過安鬱的人會說，他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他潔淨如梅，他溫潤如玉，他待人謙和，他隨遇而安，他八風不動之處，就能在凡塵自成喧囂紅塵之外的化境。
    隻見過浣世的人會說，他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他權勢滔天，他揮金如土，他持才傲物，他目中無人，他金飾叮咚之處，既能顯現出何為俗世所盼的天上人間。
    可是那時候的安鬱和梅浣世都是安珀玉的兒子，浣世閣存在就是為了複越國，安鬱這麼做原本是無錯的，況且，他何嚐沒有同秦裕說清楚江山於他並無用處。
    ——是秦裕逼他的……
    安鬱也是自嘲的笑笑：“如果有一天一個人要將江山送你，說是給你的聘禮，你心裏作何感受？”
    關月津一怔，不止關月津，連秦可傾都是微微錯愕……
    關月津覺得秦裕糊塗，這話本就是折辱！
    秦可傾覺得秦裕糊塗，小打小鬧豈可葬送山河。
    關月津試探的問：“秦裕這樣問過你？”
    “問過兩遍……”安鬱嗬嗬的笑出聲，笑意之間夾雜苦楚隻有自己能品味：“我就在想，等我江山在握，等他家國破滅，山河零碎，我若問他，我要送江山給他，他可願意留在我身邊！”
    “這……我記得你和秦裕第一次交鋒，說你倆自作，這回到明白了，關某被俘，本是技不如人，還望皇帝陛下軟禁在下即可，莫要收押……”原本替秦裕覺得誤許良人，辜負終生，如今才明白，人家是兩人比著的，不怪安鬱一人，這也就豁達了不少，反正被俘，與其大牢裏與蛇蟲鼠蟻為伍，不如雕閣軟臥舒服，何必同自己過不去……
    可是秦可傾不明所以。
    安鬱悠悠一句：“月津放心，你可以同你家公主同住，幫忙照顧胎像也是好的，至於馥光，我不至於必死他！”
    關月津其實想說莫要倒時候他心死，你苦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