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來看他了？”一個醫生對著拎著飯盒的馮雅歎了口氣，“你一天要來幾次？”
    “我欠他的。這輩子也還不清。”馮雅卻隻是喃喃道。
    “可是，畢竟病人有潛在的攻擊傾向，我們不能……”
    馮雅搖了搖頭。跟在她背後的一對中年夫婦也隻是歎氣。
    “我哥他……至今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嗎？”
    “是的。可以告訴我他從前究竟經曆過什麼嗎？這可能會對治療有幫助，我的意思是，在他的房子裏發現那麼多相同的屍體的事情，你當時似乎也在現場……”
    “我並不清楚那件事。”馮雅卻隻是垂下了頭，“事後想起來我也很害怕。”
    醫生猶豫了一下，道：“馮小姐，我認為你也許也有必要接受一些治療。”
    那個中年男人突然將馮雅拉到了身後，然後對醫生道：“有些事……”
    醫生點了點頭，讓開身讓中年男人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馮雅動了一下，卻被女人攔住了：“小雅，你現在的確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馮雅卻突然失控地哭泣了起來。
    ……
    “遠何是我的親生兒子，可是他卻隻當我是舅父，並且莫名的，主觀地認為，我其實並不喜歡他。”
    “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姐姐嫁給了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男人，因為生下了一個女兒，日日忍受著那個男人的打罵——那個男人後來得了病，做了一些治療，總之，就是那種的，他失去了生育能力，之後，因為自己沒有兒子，家中斷了香火這件事，他甚至自殺過。我姐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離開這個對她這麼惡毒的男人，然而，我也不忍心看到我的親人受到這樣的待遇，我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了他們，然後……把那個女孩接回了自己家，我當時認為，如果讓她留在那家的話，她也不會過得很好。而我的兒子，應該也沒什麼，畢竟，比起物質條件，他們的確比我和內人更好，我當時也覺得，對於我自己的孩子也許也並沒有什麼壞處，畢竟後來那個男人也表現得對他很好。”
    “結果卻並不是這樣？”
    “那個男人暴虐成性，根本不是什麼具體的事讓他變成了這樣，而且他本性如此。打罵自己的妻兒已經成了習慣，但是我每一次去見遠何，他卻並沒有把挨打的事情告訴我。”
    “……”
    “後來，那個男人迷戀上了一個小女孩，他欺騙了那個女孩，玩弄後和我的姐姐一同殺死了她，我姐她那個時候已經不正常了，像是完全被他洗腦了一樣，然後，那個男人就逼迫著遠何和我的姐姐將那個女孩的屍體吃下去。”
    “這件事當年鬧得很大，我知道。”
    “我把孩子接了回來，然而他卻已經變得不正常了。”
    “是哪方麵？”
    “他容不得有一點不稱心的事情，否則就會變得極度暴躁，摔打家中的一切東西。如果有人惹到他，他也會表現出極強的攻擊性。”
    “……這個……不是完全和您姐夫一樣了嗎？”
    “是啊……他潛移默化的，把這個孩子變成了另一個他。所幸，遠何不發病的時候很乖。我曾經試圖讓他接受治療，他卻認為醫生的問題有些……不尊重，回家後大鬧了一番，甚至自殺過，我夫人便不讓我再帶他去醫院了。”
    “……”
    “我的女兒……也就是當年的那個女孩，一直對遠何抱著強烈的愧疚感，認為本該是她承受的黑暗人生，被強加給了遠何。”
    “……”
    “我同樣是個罪人，我縱容我的孩子做了很多錯事……”
    “那麼您知道那些被稱為靈異事件的相同屍體是怎麼回事嗎？”
    男人卻隻是搖了搖頭。
    …………
    馮遠何緩緩睜開眼睛，入目即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他動了動手指。突然聽到門外有人的聲音：“天啊，這樣的傷還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跡！”
    “不，應該用死而複生來形容才更加恰當？”
    “一個殺人犯卻有這麼大的命，真是造孽啊。”
    馮遠何動了一下，卻發現身體很不靈活，仿佛被固定在床上一樣。他努力地向門口看去，發現了類似警服的衣服餘影。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日曆，突然愣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家醫院不撕日曆，日曆上的這一天，恰好是他遇到孫衍的那一天。
    門突然被推開了，陌生的氣息襲至眼前，他轉動著眼睛看過去。
    是警察。
    “如果你不在逃亡過程中出車禍，現在已經坐在法庭裏受審了。”
    聽到這句話，他突然覺得很奇怪。他並沒有逃亡過。
    那個警察看了他幾眼，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那個警察看了一眼手機，立刻興奮地跑了出去，邊接邊道：“老婆啊，那個……”
    馮遠何突然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他掙開了所有的管子，拔掉針頭，連鞋也沒穿就往外跑。他剛才從一旁反光的窗戶上看到了現在的自己，這張臉完全是陌生的！
    似乎是發現他逃跑，那個警察迅速追了過來，但是馮遠何這一刻卻跑得快得驚人。
    警察從來沒想到過一個幾乎馬上就要死了的人還能跑那麼快，也沒有做多少防範。
    從路邊商鋪的廣播、從大電視上的晚間新聞，從這周邊的一切，他確認了，日期的確是倒退了。
    所幸這個醫院離自己的家隻有不到三百米的距離，就像是天公為了自己而做的安排一樣。
    他看到了下班的馮遠何，那是不久之前的自己。
    他在那個胡同裏撿了放在地上的碎啤酒瓶，找了一塊尖的，猛地向著對麵的自己刺了過去。那邊的馮遠何完全沒有意識到會突然發生這種事，突然間就愣住了。
    鮮血從他的腹中湧了出來，他猛地將那塊碎玻璃來回戳刺了幾回，直到麵前的人不再反抗。
    他擦掉了濺在臉上的血，問道：“你知道嗎？神明從來不會寬恕任何罪人，更遑論一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我會重新出現在這裏，像是那些小說重生的主人公一樣出現在這裏，不是為了更好的的人生，而是為了……懲罰。將一切在還未發生前抹去。”
    追過來的警察沒想到隻是短短的那麼一段時間，就突然又發生了這樣的事，他立刻撲了過去，扭住了馮遠何。
    馮遠何的目光卻注視著眼前的路燈。這一片的路燈都是完好的，並沒有唯一亮起的那個，其他的也沒有壞。
    原來今天……這裏並沒有人。
    身體的控製逐漸失效，感覺到眼前的世界再次變得一片模糊，馮遠何卻笑了。
    ……
    “你好，你抽煙嗎？如果你有打火機的話，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馮遠何掏出打火機遞給了他。
    “那，你有煙嗎？”
    馮遠何又掏出了煙遞給他。孫衍抽了一口，立刻不停地咳嗽了起來。
    “能夠目睹這種事真是奇怪。”馮遠何突然間鬼使神差地回了頭，看了一眼背後，發現一群人正在搶救自己。這樣的情景實在奇怪極了。
    孫衍笑了笑：“你不該回頭看的。”
    馮遠何看著孫衍問道：“我覺得我見過你，可是想不起來了。”
    孫衍點了點頭：“是的。我總覺得有一種記憶，我曾經也在這時候見到過你，而那次我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活生生地站在這裏的。可是突然間，剛才那個人跳出來，改變了你的命運。”
    “你是什麼人？”
    “我叫孫衍。我的一家，在車禍中喪生了。”孫衍緩緩道，“也包括我。我站在這裏，試圖向很多人說話，可是他們都不理會我，因為他們都看不到我。之前我並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我已經死了，和他們一起，喪生在了那場車禍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