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房門，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氣息卻並沒有消散。馮遠何被這氣味弄得一愣。身後的孫衍好奇地探頭：“怎麼了？哇！你家真幹淨！”
    錯覺嗎？馮遠何看了一眼日曆，卻發現上麵畫圈的日子數量和過去一樣。
    他沉默了一會兒，讓開身，待孫衍進來之後重新關上了門，甚至反鎖，然後掛上了門的鏈子。
    孫衍十分好奇地左顧右盼，並沒有注意到馮遠何奇怪的行徑。
    “去……洗個澡。”和一開始一樣，馮遠何說出了這句台詞，鮮明地昭示著自己有潔癖這件事，孫衍並沒有拒絕。
    “衣服可以放在沙發上，那邊那個是我的臥室，我的衣櫃裏有幹淨的衣服，我的衣服對於你來說尺寸也剛好。”
    隨後，馮遠何拖著沉重的步子向廚房走去。為什麼？光陰並沒有倒退？難道那一切隻不過是他當時預見到的未來？
    他放在冰箱把手上的手嚴重地抖了起來，呼吸紊亂不平，他甚至還能聽見自己鼓動的心跳，像是逼迫而來一般，將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了上方。
    他沉默了很久，猛地將冰箱拉開，卻在看到裏麵的情況之後全身脫力。那並不是噩夢，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並不是過去的重演，因為神明不會寬恕害死了愛人的自己。馮遠何將額頭抵住冰箱的框，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裏麵的寒氣一般。
    浴室裏傳來的水聲仍然嘩啦啦的。
    馮遠何想起自己在那裏處理孫衍身體時的樣子，痛苦地皺起了眉毛。
    為什麼？！
    既然那一切並不是夢，既然他並沒有得到寬恕，他又怎麼會再次遇到孫衍？！
    他合上了冰箱，將自己所有糾結和痛苦的表情全部抹掉。
    孫衍穿著和來時一樣的衣服出現在了他的麵前，臉上還帶著疑惑：“原來我這件衣服你也有啊？”
    馮遠何沉默著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怪異地問道：“你有沒有感到我家有什麼奇怪的氣息？”
    “沒有啊。”孫衍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家可是我見過最幹淨的地方了！”
    馮遠何看了一眼地麵，燈光的映照下，地麵上孫衍的影子還很清晰。
    “把手……給我。”他認真地對孫衍如此說道。
    孫衍愣了一下，笑著對他伸出了手。
    馮遠何立刻摸了摸他的脈搏，跳動的感覺讓他無所適從。
    “怎麼，你害怕我是鬼？”孫衍打趣道，“我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啊。”
    馮遠何鬆開手，抬起眼睛：“你是人？貨真價實的人？”
    看到他那種怪異的目光，孫衍並沒有害怕，反而笑了：“當然啊。”
    馮遠何點了點頭：“你餓了吧？我突然發現家裏沒有什麼能吃的東西，這會兒大概也沒有外送了，抱歉。”
    孫衍笑著搖頭：“我不餓。”
    不一樣！這裏不一樣！
    明明當時孫衍的確是……餓了的！
    為什麼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裏？他又到底是什麼人？！
    馮遠何從一旁的櫃子裏取出了一個杯子，隨後對孫衍道：“你在餐廳坐一會兒吧，我倒杯水給你。”
    “不必了——”
    “坐下吧。”
    看到他那副樣子，孫衍有點驚愕，但最終並沒有說什麼，安靜地坐了下來。
    他凝視著放在麵前的杯子抿住嘴唇，隨後笑了笑：“你是個好人。”
    “我不是。”馮遠何的語氣卻生硬得可怕，他突然揪住了孫衍的領子，“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最清楚的才對，如果是你的話，你的話……”
    孫衍愣愣地看著他，有點搞不清狀況的樣子。
    “可是你不是，你這個冒牌貨。”
    他前言不搭後語的奇怪樣子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感到心驚，然而孫衍卻並沒有。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裏呢，你說你活著，可這又是什麼？！”馮遠何鬆開手向後退到廚房，廚房的地麵比餐廳稍微低一些，他差點摔倒，但卻並沒有在意自己的狼狽，反而狠狠砸了冰箱一下，“你是我的幻覺，還是活人，還是鬼，根本就無所謂！”
    “喂，你冷靜一點……”
    “或者你是來複仇的嗎？！”馮遠何驀地掀開冰箱的門，“或者來找你失去的這些身體的部分？！”
    孫衍看到冰箱裏的情況，直接怔在了原地。
    “無所謂了，無所謂了，隻不過是我自己的神經錯亂了而已，哈哈哈哈……”馮遠何扶著冰箱門坐倒在了地麵，“為什麼，我會做出這種和他們沒有什麼區別的事情……”
    他發現自己突然間想起了很多事。
    他一直都明白的，他很清楚，當年是自己襲擊了老師，但後來他卻畏懼懲罰，所以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後來，他又惡意攻擊了許多自己的同學，但當舅父擔憂地問起自己為什麼和同學相處得那麼差時，他堅持說自己是無辜的。是他因莫名而來的恨意殺了符真，也是他自己感到事情無法完美處理，而打了電話給舅父。
    他一直都知道，隻不過，他不想受到懲罰，所以裝作自己是無辜的。
    “沒有啊，不是我做的。”
    隻要說出這句話，隻要這麼說就足夠了……
    明明……
    “你為什麼還要出現？明明是個死了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家夥，沒有親人，也沒有常聯係的朋友，我隻要把這些扔出去，這件事就算是完結了！！可是你為什麼還要再出現！”
    他歇斯底裏地怒吼著，每說一句，就會狠狠砸一次地麵。
    孫衍站在廚房的門口看著他，他也不明白自己此時到底是什麼感覺。
    “隻要把這些扔掉，我就又是一個無辜者了”，這樣的想法幾乎已經在馮遠何的心底根深蒂固。
    “無論是幻影，還是，你是回來複仇的鬼，我都無所謂了……”他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手哆哆嗦嗦地伸向了放滿了刀具的那個櫃子。
    “小心！”孫衍突然驚呼一聲向他撲了過來。小指勾開了那個櫃子，裏麵原本放置整齊的刀子突然離奇地散落了出來。
    孫衍狠狠撞開了馮遠何，有兩把刀卻因此深深紮入了他肩胛和右後背的位置。疼痛立刻讓他全身一哆嗦。
    馮遠何也因為突然被退出去而撞上了爐灶，尾骨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痛，不過骨頭本身並沒有裂開，問題不大。
    馮遠何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疼痛一樣，突然撿起了落在地上的一把刀。
    “你知道嗎？孫衍，這個世界上，是不該有逃脫法網的犯人的，即使，法律沒有製裁他，也總有一天，上帝會給予他應有的懲罰的。”
    “……”
    “你看，這就是懲罰。我殺了人。”馮遠何凝視著手裏的刀，“不過，最大的代價也不過就是我的生命而已。你告訴我，殺一個人和殺一百個人，一千個人的區別在哪裏？”
    孫衍抬起眼，眼中卻並沒有恐懼。他甚至知道馮遠何接下來會做什麼，但他竟然出奇地並不想阻止他。
    “沒有區別。”他聽見馮遠何如此說著。
    馮遠何提著那把刀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突然問道：“你知道理由嗎？”
    “……”
    “我殺死的，並不是孫衍，而是迷惑我的幻影。”